腊月廿九的北风,刮得土窑口呜呜作响,如同饿鬼的呜咽。李青禾枯槁的身影钉在窑洞最深处,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层比窑壁煤灰更厚的死寂。三架破败纺车的“吱嘎”呻吟在低矮的土窑里疯狂撕咬、碰撞,织成一张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罗网。蜡壳包裹的溃烂指腹抵着粗糙的棉线,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沉闷的钝痛和“沙沙”的碎响,仿佛骨头正在被砂纸打磨。油灯豆大的光晕摇曳着,将张寡妇枯黄扭曲的脸、李青禾蜡壳下渗血的指腹、角落里女娃惊惧蜷缩的影子,狰狞地投在挂满煤灰的窑壁上。
“吱嘎——呀——!!!”
张寡妇身下的纺车发出一声格外刺耳的锐鸣!她枯黄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睛因剧痛而瞪圆,布满冻疮裂口的指腹上,一道新鲜的血痕正迅速洇开,染红了灰白的棉线。
“摇!”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鞭子,毫无波澜地砸落在这片呻吟的漩涡里。她自己枯槁的左手更加凶狠地摇动曲柄,蜡壳碎屑簌簌掉落,底下翻卷的暗红伤口暴露在昏黄的光下,无声地渗着脓血。
“吱——嘎——!!!”张寡妇咬紧渗血的嘴唇,枯树皮般的手带着同归于尽的狠戾,再次狠狠摇下!
土窑深处,那第三架纺车的呻吟依旧幽微、固执地飘荡着,如同地底不肯安息的怨魂。
日头惨白地悬在腊月廿九的正午,吝啬地洒下一点冰冷的微光。卢记布庄后院那间散发着染料和霉味的账房,光线昏暗。卢掌柜裹着厚实的狐裘坎肩,枯瘦的手指捻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浑浊的老眼如同盘算猎物的毒蛇,极其缓慢地扫过摊在油腻案桌上的……三小堆……灰白、毛糙、带着零星暗红污点的……棉纱。
一堆!李青禾的!分量最足!灰白中透着一种被反复捶洗、血泪浸透的惨淡!
一堆!张寡妇的!次之!棉絮纠缠,毛刺更多!
一堆!最少!灰扑扑,几乎看不出棉絮本色,夹杂着大量粗糙的短绒和可疑的深色颗粒!
“啧!”卢掌柜短促地嗤笑一声,枯树皮般的嘴角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枯瘦的手指极其轻蔑地捻起最少那堆纱线里的一截,用力一扯!
“嘣!”
线应声而断,散开如同败絮!
“就这?”卢掌柜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嘲讽,浑浊的眼睛瞟向李青禾身后那个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抖若筛糠的张寡妇,“偷工减料?还是把棉絮当饭吃了?短了整整二两!”
短二两!
如同宣判死刑!
张寡妇枯黄的脸瞬间褪尽所有血色!浑浊的眼睛因极致的恐惧而瞪得溜圆!她枯树皮般的手死死抠着冰冷肮脏的地砖,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短促气音。巨大的绝望混合着一种被当众剥皮的冰冷窒息,如同万钧巨石,狠狠砸在她残破的胸腔!
“不……不是……俺没有……”一个带着巨大颤音、如同蚊蚋般的字眼,极其艰难地挤出牙关。她枯黄的头颅猛地抬起,布满血丝、泪水混着鼻涕疯狂流淌的泪眼,死死钉在李青禾枯槁如鬼的侧影上,声音陡然拔高到凄厉的程度,裹挟着滔天的委屈和走投无路的疯狂:
“……是……是俺那苦命的丫头!饿……饿疯了呀!昨……昨夜……趁俺熬不住……合了会儿眼……”她枯树皮般的手极其慌乱地指向自己空瘪的肚子,又猛地指向那堆最少的灰纱,声音如同被扼住脖子的母兽:
“……她……她抠了棉絮……塞……塞嘴里……嚼……嚼了哇——!!!”
“娃饿偷吃棉——!!!”
这泣血般的控诉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
瞬间炸裂了账房死寂的空气!
卢掌柜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嫌恶!如同见了蛆虫!他极其迅速地用枯瘦的手指捻起案角一块油腻的抹布,极其嫌恶地、远远地……盖住了……那堆夹杂着深色颗粒的……灰纱!仿佛那是什么瘟疫之源!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一晃!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沉滞的死寂瞬间被巨大的、冰冷的惊骇撕裂!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块,极其凶狠地……钉在了……张寡妇那张因疯狂哭诉而扭曲的……枯黄肥脸上!
吃棉?
那掺杂在纱线里的……深色颗粒……是……娃嚼过的棉絮渣滓?!
是……混着胃液和绝望的……呕吐物?!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胃酸馊腐和棉絮粉尘的……恶心气味!
仿佛瞬间……冲破了账房的霉味!
狠狠地……灌入了……李青禾的鼻腔!撞进了……她冻僵的……灵魂深处!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被撕裂的惊骇剧烈地翻涌着!
眼前……
猛地闪过土窑深处……那个蜷缩在枯草堆里、深陷眼窝充满恐惧、青紫小脸冻得发僵的……小小身影!
昨夜……那第三架纺车幽微的呻吟……难道……是那饿得发昏的娃……在黑暗中……偷偷抠下……维系活命的……棉絮……塞进嘴里……发出的……无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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