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在燕云做少东家 第377章 冰心与赤血

风息微转，拂动竹叶的沙沙声竟是这片小小天地里最响的喧嚣。

亭内桌上一壶温好的“离人泪”，两盏玉杯，香气清冽幽远，与远远飘来的、几乎被距离吞噬殆尽的铁血轰鸣形成诡谲的对比。

李祚席地而坐于亭中石凳，姿态放松，仿佛置身风雅诗会。他端起面前那杯惊轲斟满、酒色如琥珀般沉凝的离人泪，修长的手指衬着玉杯，更显矜贵。

“这酒，沾了北地的霜寒之气？却也难得一股苍凉悲怆的壮气。”他细嗅微品，抬眼看向对面随意盘腿坐着的惊轲，眼神深邃如渊，“好似你那些墨山道友，一腔孤勇。”

惊轲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也一口饮尽杯中酒，辛辣直冲喉间，驱散了山林晨露的微凉：“嘿，王爷品鉴精妙。这酒酿得粗糙，提神醒脑倒是一绝。比不上您宫里琼浆玉液的雍容百味，小弟粗鄙，喝这个自在。”他放下杯，指尖无意识地绕着杯沿旋转。

“自在……”李祚像是品味着这个词，微微颔首，目光却透过袅袅酒气锁在惊轲脸上，“惊轲少侠年纪轻轻没见到的东西还很多，看这江南烟雨，北地风沙，中原兵戈，滇池瘴疠……可有真正自在安乐之地？”他的声音平缓，像是在探讨一个哲学命题。

惊轲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色道：“王爷问得深了。小子所愿，不过一碗热面摆在路边摊时热气腾腾，小娃的纸鸢线不断落在那傻乎乎的柳树梢，巷口老李头的豆腐在磨石上咕噜转响……百万雄兵，万世基业？呵，不及里头那片烟火气实在。”

他抬手一指心脏的位置，眼神清澈执着：“清平世界，百姓安居。至于他的国号写了什么字……小子以为，真没那个重要。”这话掷地有声，毫不避讳地挑明了立场，与前次那个诙谐狡黠的少年侠士判若两人。

李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旋即化为一种居高临下的惋惜。“‘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终究是黄粱一梦。”

他轻轻放下玉杯，指尖在冰冷的石桌上缓缓敲击，每一个落点都像敲在紧绷的弦上。“君之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君如寇雠。然少侠可知？若无强力掌控纷乱，归整人心，天下倾覆、生灵涂炭只在旦夕？”

他的视线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直刺惊轲眼底：“就如我那李煜，庸懦畏缩，逢敌便欲苟合。今日可因赵匡胤铁蹄而退缩，明日可愿割让半壁江山？一旦平衡打破，北朝鲸吞蚕食，这江南烟雨，何尝不沦为焦土？百姓的烟火气，只会是流民野哭、饿殍枕藉前的最后一点温存！”

话锋陡然一转，语速却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开启尘封秘匣的宿命感：“惊轲少侠可知‘中渡桥之败’？”

惊轲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报国柱王清将军……当年川中一战？万人泣血，壮士尸骨无收……”

“‘报国柱’？”李祚唇边勾起一丝冰冷刻骨的讥诮，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毒锥刺骨：“他确是良将……却是头桀骜难驯、只知愚忠的疯虎！只想做他中原皇帝的看门犬！如何不懂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不肯听劝，仓促渡河，指挥失当？少年英才……呵，本王当年只消准他晚三个时辰发兵，再稍稍下令让那渡河的关键浮桥在关键时刻……不那么‘牢固’……”他指尖做了个极细微、极其优雅的断裂动作，“那北境数万精兵，便不得不替本王挡一挡耶律宗望的铁蹄，绝不会只让王清一部撞上去……留下那万人坟坑。”

话语阴森刺耳，亭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李祚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回忆过往布局的淡然，仿佛碾死的不过是几只蝼蚁。为了大局，清掉一块绊脚石，清掉一个不听话的所谓支柱——这便是他李祚深藏数十年的帝王心！

石亭内落针可闻。

惊轲死死握着酒杯，指骨微微泛白。他早知道李祚狠绝，但这般声情并茂、醍醐灌顶般地撕开那一段尘封血案的真相，让他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眼前这人，俊雅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何等冰冷、权欲浸透骨髓的野心！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此乃天道。李煜懦弱，赵匡胤狼顾，不过都是棋盘上挣扎的棋子，焉能担负一统之重？”李祚的声音再次平稳，却饱含着灼热到近乎疯狂的野心，“贤弟非池中之物！孤帆再勇，不抵万丈巨舰。”他向前微倾身体，眼中绽出骇人的神光，仿佛看到了寰宇尽头的伟业：“你我携手如何？慧智惊天如你，权倾东南如我，何愁天下不定？待吾登临大宝……”

他停顿，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的重量：“你我，可共治天下！划江而治，岂不快哉？长生术并非传闻飘渺！天下奇珍异宝，寻仙问道之法，皆可共享！届时功盖千秋享尽天下富贵，万古长生逍遥自在，岂不比陷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市井小民的哀愁里更有……意思？”

夕阳余晖穿过竹叶的缝隙，恰巧落在李祚那张尊贵无畴的脸上，慷慨激昂的话语充满蛊惑，描绘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权力与永恒的远景。

这几乎是彻底撕掉了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亮出了冷酷的底牌！

“你不懂，”惊轲压低了声音，“王清将军出身天泉，一生忠义，他所求的，跟万千江湖豪杰一般无二，那便是，收复燕云十六州。这……还得多亏你们李家的好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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