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风骨：王翦传 第60章 【龟裂齐疆】飓风折旗：这天象你逆得了？

【1】

东海之上，波涛如怒。铅灰色的天穹沉沉压下，与墨黑色的海水在极远处融成混沌的一线。秦军庞大的楼船舰队此刻如同被巨人随手撒下的枯叶，在越来越汹涌的浪谷间无助地沉浮、抛掷。风，不再是风，而是亿万头无形的洪荒巨兽，在桅杆绳索间疯狂地嘶吼、撕扯。那面象征着大秦帝国无上威严、绣着狰狞玄鸟图腾的黑色帅旗，在主舰“定海”号那根粗壮得需三人合抱的桅杆顶端，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酷刑。坚韧的帛旗被飓风巨力反复拧绞、拉伸，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裂帛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撕碎！

“稳住！落帆！降半帆！！” 甲板上，水师副将屠睢睢须发皆张，声嘶力竭，声音瞬间就被风魔的咆哮吞没大半。他死死抱着湿滑冰凉的船舷，看着几个试图扑向主桅操纵索具的水手，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横浪狠狠拍在船板上，惨叫着滑出丈余，若非腰间系着安全索，早已葬身鱼腹。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次剧烈的倾斜都让甲板上的人心提到嗓子眼。

王翦立在“定海”号最高的艉楼指挥台上，身形如礁石般凝定。冰冷刺骨的海水混合着雨水，不断抽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顺着玄铁甲胄的缝隙浸透内衬，带来刺骨的寒意。然而他鹰隼般的目光，却穿透狂暴的风雨，死死锁定着远处那片如同沸腾巨锅般的海域——那里，是齐国最后的屏障，琅琊水师主力的藏身之处。只要突破这最后一道枷锁，大秦的黑鹰旗帜就将插上齐都临淄的城头！

“上将军！”蒙武浑身湿透，踉跄着扑到王翦身边，雨水顺着他的兜鍪边缘小溪般流淌，“风太大了！从未见过如此妖风！前锋‘破浪’号、‘斩蛟’号已经失去联络！楼船转向艰难，再强行突进，恐有倾覆之危！是否暂避锋芒，待……”

“待？”王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浪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石之冷，“待风平浪静，容田单后人重整旗鼓，凭琅琊天险再耗我大秦儿郎性命吗？”他猛地抬手，指向那铅云翻滚、电蛇隐现的恐怖天象深处，“你看那云涡！非是寻常风暴，此乃齐地巫祝以人牲血祭，沟通海神掀起的‘飓母’！避？此风如跗骨之蛆，锁定了我大秦舰队！今日退一步，便是葬身鱼腹！”

仿佛为了印证王翦的话，一道刺目的惨白闪电撕裂天幕，紧随而来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震得整艘“定海”号都在颤抖！几乎同时，“咔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面在飓风中苦苦支撑的玄鸟帅旗，连同那粗壮的主桅上端小半截，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硬生生折断！巨大的旗面如同垂死的黑鸟，翻滚着、哀鸣着，被狂风卷向漆黑如墨的海天深处，眨眼消失不见！

“帅旗！！！” 甲板上、船舷旁，无数秦军将士目睹这惊骇一幕，发出绝望的嘶吼。帅旗折，军心散！在这天威与妖术结合的绝境下，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和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舰队中蔓延开来！连最勇猛的老卒，望着那吞噬一切的飓风云涡，眼中也露出了本能的恐惧。

王翦的脸色在闪电映照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看那折断的桅杆，目光反而死死钉在腰间剑鞘上。鞘中，那柄随他征战天下、饮血无数的断水剑，此刻竟在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剧烈震颤，隔着剑鞘都能感受到那股躁动不安的凛冽剑气！不是兴奋，而是一种……如临大敌的狂暴预警！

“上将军！风眼！风眼在向我们移动！！” 了望塔上，一名眼力极佳的了望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带着哭腔。

王翦瞳孔骤缩！只见远方那团最为漆黑、电光闪烁最密集的飓风云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旋转、加速，如同一个连接着九幽地狱的恐怖漏斗，朝着秦军舰队的方向，狠狠压了过来！漏斗下方，海水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抽吸、旋转，形成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漩涡！旋涡边缘，白浪滔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所过之处，一艘躲避不及的秦军中型战船“海鹘鹘”号，如同被巨神之手抓住的玩具，打着旋被扯向那死亡漩涡的中心，船体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顷刻间便消失在墨色深渊之中，只留下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真正的末日景象！人力在天威面前，渺小如尘！

“天亡我大秦水师乎？！” 蒙武须发戟张，悲愤填膺，一拳狠狠砸在湿漉漉的船栏上。

王翦却猛地闭上了双眼。电光石火间，无数画面在他脑中飞掠：渭水畔，他刑徒之身，从蒙骜手中接过那柄断水剑时，剑身初鸣；频阳田庄深处，掘开那块刻着奇异星图的古旧玉圭时，玉圭上流淌的温润光泽；泗水河畔，他奉命打捞周鼎无功而返，却在浑浊河底惊鸿一瞥，那沉船残骸中露出的半截青铜器上，一个模糊却惊心动魄的古老刻痕……无数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此刻在这灭顶之灾的绝境下，被一股无形的线疯狂串联、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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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秦风骨：王翦传请大家收藏：()大秦风骨：王翦传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断水剑遇强敌而鸣，遇天地异力亦鸣！它曾与传国玉玺残角共鸣，此刻却在警告这蕴含巫力的飓风！而那面来自周室太庙废墟、据传曾为大禹治水时丈量山川河图所用的玉圭，其上星纹暗合河图洛书！泗水沉船中那“赢”字古篆……周室之宝，嬴秦之兆？镇水之圭，可否镇海？！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一线生机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出的火星，瞬间在王翦心中燃成燎原大火！

“取玉圭来！”王翦猛然睁眼，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精光，声如惊雷炸响，竟盖过了风浪！

“什么？”蒙武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要玉圭何用？

“周室玉圭！速取！”王翦厉喝，不容置疑。

【2】

亲兵队长王豹反应最快，他记得此物一直被上将军随身携带，视为珍宝。他连滚爬爬扑进舱室，很快捧出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盒子古朴，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和星图。

王翦一把掀开盒盖。盒内黑色丝绒上，静静躺着一面玉圭。圭体长约一尺二寸，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玄黄之色，仿佛凝聚了大地山川的精魄。圭身上，天然形成的星点纹路如同活物，以一种极其玄奥的轨迹排列组合，隐隐构成一幅微缩的山川脉络图。此刻，这沉寂的古物，在漫天狂暴的雷霆电光映照下，竟似有微光在其内部流转！

王翦双手极其郑重地捧起玉圭。冰冷、沉重的触感入手，一股难以言喻的苍茫气息顺着指尖涌入四肢百骸。他无视了几乎要将他掀翻的狂风，无视了脚下剧烈颠簸、随时可能解体的巨舰，更无视了那已近在咫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飓风巨涡！他一步踏前，立于艉楼最高处，面朝那毁天灭地的风眼，将玉圭高高举过头顶！

“以周室河图之名！以禹王镇水之圭！告尔四海八荒——” 王翦的声音灌注了全身的力气与意志，如同洪钟大吕，在风雷咆哮的间隙中顽强地穿透出去，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韵律，竟隐隐与风雷之势相抗！“水脉归源！风息浪止！敕！！！”

最后一个“敕”字，如同金铁交鸣，震得周围亲兵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玉圭被举向天际的刹那！

“轰隆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紫色闪电，如同愤怒的龙神，撕裂苍穹，不偏不倚，正正劈在玉圭高举的尖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和玉圭粉碎并未发生！那狂暴的紫色电光，竟像被无形的力量驯服、引导，顺着玉圭的尖端，疯狂地涌入圭身！玄黄色的玉圭瞬间变得通体透明，内部无数星点纹路被狂暴的雷电能量彻底激活，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无法形容的瑰丽光芒！那光芒并非刺目的白，而是流淌着玄黄、苍青、深蓝、暗金等无数种代表大地、山川、海洋的颜色，在圭身内部奔腾流转，交织成一幅宏大无比、生生不息的寰宇水脉星图！

一股无形的、浩瀚苍茫的意志，以王翦和他手中的玉圭为核心，轰然爆发！

嗡——！

奇异的嗡鸣声并非来自耳膜，而是直接在所有人心灵深处响起！那不再仅仅是断水剑的嗡鸣，而是整个大海、整片天空在玉圭光芒的照耀下，发出的低沉应和！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如同九幽巨口、疯狂吞噬着一切的飓风旋涡，其旋转之势猛然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覆盖整个海天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咽喉！原本狂暴抽吸、形成巨大漏斗的海水，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巨大的漩涡结构开始崩塌、瓦解！

紧接着，是潮水！无边无际的海水，仿佛听到了至高无上的敕令，在玉圭光芒的指引下，开始……退却！

不是被飓风抽吸的退却，而是……有秩序、有方向的退潮！如同恭顺的臣民，在帝王威严的目光下，谦卑地低下高昂的头颅，缓缓后退。

哗啦啦——轰隆隆——

海水退去的轰鸣声，取代了风雷的咆哮！以秦军舰队为核心，周围数十里的海域，海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向下沉降、退去！露出了下方从未见过天日的、千奇百怪的海床地貌！巨大的礁石如同狰狞的黑色獠牙，丛生的铁锈色珊瑚如同凝固的火焰，淤泥中遍布着奇异的海螺、贝壳，甚至能看到仓皇逃窜的鱼虾蟹类！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并非这些自然奇观！

随着海水的飞速退去，在距离“定海”号左舷约三里的地方，一大片庞大而诡异的阴影轮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退潮后的海床上！

那绝不是礁石！那是……船！

一艘艘巨大的、古老的、早已被时光和海流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船骸！它们静静地躺在淤泥之中，如同史前巨兽的森森白骨，沉默地诉说着湮灭的历史。这些沉船数量之多，规模之大，远超想象！粗大的龙骨如同巨龙的脊梁，即使断裂腐朽，依旧能想象其生前的巍峨。扭曲的船舷旁，散落着无数破碎的陶罐、朽烂的木桶、锈蚀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巨大铁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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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秦风骨：王翦传请大家收藏：()大秦风骨：王翦传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沉……沉船群！！” 蒙武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调。屠睢睢和船上的将士们也全都目瞪口呆，忘记了头顶依旧阴沉的天空和残余的风雨，忘记了刚才那灭顶之灾的恐惧，所有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海底奇观死死抓住！

王翦手中的玉圭，光芒已渐渐收敛，恢复成那温润玄黄的模样。但那股苍茫浩荡的意志余韵，仍在海天之间隐隐回荡。他缓缓放下微微有些发烫的玉圭，目光如电，第一时间扫向那片沉船墓地。断水剑在鞘中的嗡鸣也已停止，但剑柄处传来一阵阵温热。

“靠过去！快！”王翦沉声下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定海”号在残余风浪中艰难地调整方向，如同一个蹒跚的巨人，缓缓靠近那片被退潮之力揭露的古老坟场。距离越近，那沉船群的规模就越发令人心悸。巨大的船体彼此倾轧、堆叠，形成一片巨大的水下丘陵。海水虽退，但低洼处仍有浑浊的水流在船骸间涌动。

“放小船！备钩索！”王翦命令道。

【3】

很快，两艘坚固的小艇被放下，王翦亲自带着王豹和几名身手最矫健的亲兵，以及通晓古物辨识的随军文吏，划向那片死寂的沉船墓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海腥味和沉积物**的气息。

他们登上一艘最大、保存相对稍好的沉船残骸。这艘船的形制极其古老，绝非战国样式，甚至不似商周之船。船身由巨大的、近乎黑色的硬木构建，榫卯结构巨大而粗犷，船板厚得惊人，即使饱经侵蚀，依旧能感受到其当年的坚固。船体倾斜着，半埋在淤泥中。

“上将军，看这里！” 王豹眼尖，用佩剑刮开船体侧舷一处厚厚的海藻和藤壶结成的硬壳，露出下面深色的木质。木头上，赫然刻着一幅简陋却清晰的图案：连绵起伏的山峦，一条蜿蜒的大河从山间奔流而下，汇入一片代表海洋的波浪线中。图刻手法古拙，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山川…水道图？” 文吏凑近细看，声音发颤，“这刻法…像是夏商甚至更古之物！”

王翦心头震动，手指抚过那粗犷的刻痕。泗水沉船中的“赢”字…周室玉圭…还有眼前这古船上的山川河道图…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在他脑中浮现。

“进舱！” 王翦果断下令。

众人小心翼翼地从一处破裂的甲板缺口，滑入幽暗的船舱内部。舱内灌满了淤泥和海水退去后留下的湿滑粘稠物，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朽坏气息。借着从破口透入的天光（此刻天色依旧阴沉，但风雨已小了许多），可见舱内堆积着大量被淤泥包裹的器物轮廓。

王豹和亲兵们用短刀和钩索清理着淤泥。很快，一些器物显露出来：巨大的、形制奇特的陶瓮，上面绘着狰狞的兽面纹；锈蚀成一团的青铜工具；还有不少被淤泥固定住的、形似长矛的器物，但材质非金非石，色泽暗沉如骨。

“这些…像是祭祀用的礼器？” 文吏小心地捧起一个刚清理出来的、约莫人头大小的青铜物件。它形似一个圆盘，边缘铸着几道粗犷的波浪纹，中心处却是一个凹陷。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色铜锈。

“仔细清理！”王翦的目光扫过那青铜盘，沉声道。

王豹立刻上前，用特制的细麻布蘸着随船携带的淡醋水，小心地擦拭那青铜盘中心的凹陷处。铜锈被一点点软化、剥离。渐渐地，凹陷处露出了暗青色的金属底子。

就在这时，一缕微弱的天光恰好透过船体更高处的一个破洞，斜斜地照射下来，正好落在那被擦拭干净的凹陷中心！

一个清晰的刻痕，在光线照耀下，陡然显现！

那是一个极其古老的、结构复杂的大篆文字。线条刚劲虬结，如同盘踞的龙蛇，充满了蛮荒与权力的气息。文吏凑到最近，借着光线，眼睛猛地瞪圆，失声惊呼：

“赢？！是‘赢’字！古篆‘赢’字！！”

嗡——！

王翦腰间，断水剑再次毫无征兆地剧烈嗡鸣起来！剑身滚烫！仿佛与这青铜盘上的古字产生了某种跨越千古的强烈共鸣！

王翦一步上前，不顾那青铜盘的湿滑和冰冷，一把将其抓在手中！指尖清晰地感受到那凹陷处“赢”字刻痕的每一道深邃笔划！冰冷！沉重！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无声的呐喊与宣告！

泗水沉船的惊鸿一瞥，并非错觉！眼前这艘沉睡在东海之底、比大秦更为古老的巨舰，这镌刻着山川水脉图的船体，这中心凹陷处清晰无比的“赢”字青铜盘……它们与周室玉圭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联系？与崛起于西陲、横扫**的嬴秦，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渊源？

赢！

这个刻在血脉源头、铸就帝国之名的字，为何会出现在这比夏商更久远的沉船遗物之上？！

海风依旧带着凉意，残余的浪涛轻轻拍打着巨大的沉船骸骨，发出空洞的回响。王翦紧握着那冰冷的青铜盘，站在幽暗的古船舱内，如同站在了时间长河的迷雾入口。断水剑在腰间持续嗡鸣，滚烫的温度透过甲胄传来，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在警示。

头顶甲板破口处，阴云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惨淡的天光投射而下，照亮了他手中青铜盘上那个古老而深邃的——

“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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