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州北坡的铁匠铺刚熔了炉新铁,李元霸拉着风箱往炉膛里添炭,火星溅在他胳膊上的旧伤疤痕上——那是洺水河边中箭的地方,结痂脱落后留下片淡红,像烙在皮肤上的麦芒。老匠人蹲在铁砧旁锻打犁头,铁锤落处,冰火钢混着乌木的犁尖泛出青蓝,是去年冬天从东宫缴获的玄甲熔的料。
憨娃子,使点劲!老匠人往炉膛里啐了口唾沫,火星地窜起半尺高,这犁要赶在芒种前给骨利干的人送去,他们部落的地硬,得用这种淬过冰蚕膏的尖儿才啃得动。
李元霸把风箱拉得响,粗布褂子早被汗浸透了。地窖里藏的解药还剩最后半瓶,妇人说他伤口里的五步倒余毒还没清干净,可他摸着胳膊上的疤,只觉得比以前更有力气——抡锤锻铁比拎着金锤杀反贼踏实,听着风箱响比听宫墙里的密谋心安。
铺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尉迟恭的亲卫牵着匹快马闯进来,马鬃上还沾着长安方向的尘土。亲卫翻身下马就往炉边冲,被火星烫得跳了跳:殿下!长安成了!秦王殿下...不,陛下登基了!
李元霸手里的风箱杆掉在地上。炉膛的火光映在亲卫脸上,亮得晃眼。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知道二哥会赢,却没料到这么快,快得像老匠人淬铁时那声脆响。
东宫的人呢?还是老匠人先开了口,铁锤往铁砧上一放,震得犁头蹦了蹦。
太子和齐王在玄武门被...被射杀了。亲卫的声音有点抖,秦琼将军带着山东旧部控制了宫城,陛下已尊太上皇居大安宫,今儿早朝刚下旨,要给您平反,还说...说要接您回长安当辅国大将军。
李元霸蹲下身捡风箱杆,指尖捏着炭灰往炉膛里撒。炭灰落在钢水上,泛起层白雾。他想起山东官道旁啃树皮的妇人,想起洺州城隍庙前被踩烂的麦饼,想起二哥送他的那件玄甲——辅国大将军的印绶,哪有铁匠铺的锤柄实在?
俺不回长安。他把风箱重新架好,声音闷得像堵了铁屑,你回去告诉二哥...不,告诉陛下,就说洺州的犁还没铸完,骨利干的人等着种地。
亲卫急了:殿下!陛下特意让俺来接您!说...说您要是不回去,他就亲自来洺州给您赔罪——当年在东宫观雪台,他不该拦着您质问太子...
不是赔罪的事。李元霸打断他,往铁砧上瞟了眼——老匠人正偷偷抹眼泪,手里的铁锤停在犁头上方,没敢往下落。他知道老匠人怕啥,怕他回了长安再被卷进宫墙里的浑水,怕那对金锤再沾血。
正说着,铺子外又乱起来。是那个抱娃的妇人提着竹篮跑进来,篮里装着刚烤的麦饼,还冒着热气:憨大哥!北坡的麦长虫了!你去看看呗?她挤到李元霸身边,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块布——布上包着半袋新收的麦种,是今年开春撒在他上发的芽结的穗。
李元霸捏着麦种袋站起来,对亲卫道:你先回去。等麦熟了,俺带着新麦种去长安看陛下。他往铺子外走时,听见老匠人在后面喊:把那柄淬好的犁带上!给骨利干的俟斤瞧瞧,咱汉人的铁匠不比西突厥的差!
北坡的麦田里,骨利干的青壮正蹲在垄间捉虫。他们去年冬天投了大唐,李世民让他们在洺州暂居,开春时分了麦种,此刻见了李元霸,都放下手里的木片行礼:四殿下!
别叫殿下。李元霸把犁头往田埂上一放,蹲下身教他们用草木灰驱虫,叫俺老李就行。他捏起只青虫往灰里埋,虫在灰里挣了挣,不动了。骨利干的俟斤凑过来,摸着犁头的钢纹笑:老李你这铁活得比长安来的官好——他们只知道要贡马,你却教俺们种地。
远处的洺水河上飘着白帆,是尉迟恭派来的粮船,正往城里卸新运的稻种。妇人的娃追着蝴蝶跑,鞋上沾着麦叶,笑声惊飞了渠边的水鸟。李元霸望着这光景,突然觉得二哥说得对——锤是护人的,可护人的法子不止一种,铸犁比抡锤更能让百姓安稳。
长安的消息却追着风来了。三日后,秦琼带着队玄甲兵站在了铁匠铺门口,甲片上的蔷薇纹已被磨掉,换了新的年号印。老将军翻身下马时,腰上的金锏还在晃,是当年跟着李渊打天下时用的那对。
憨小子,还不跟俺走?秦琼往炉里看了眼,新熔的钢水正泛金红,陛下在太极殿摆了三日宴,就等你回去揭盖头呢——他说要把东宫的旧铁工坊赏你,让你铸百十来柄新农具,分给出力的部落。
李元霸正在给犁头淬火,冷水浇在钢尖上响。他没回头:秦伯伯,您看这洺州的麦,再有一月就熟了。等收了麦,俺带着磨好的粉去长安,比空着手回去强。
秦琼走到他身边,摸着他胳膊上的疤叹气:陛下昨夜还梦见你——梦见你在洺水河替他挡箭,箭尖穿透玄甲时,他抓着你手喊,醒了枕头全湿了。老将军从袖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那对金锤的锤柄,檀木被摩挲得发亮,这是陛下从玄武门上捡的,当时锤掉在血泊里,他亲自用帕子擦了三日才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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