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开晨雾,像揉碎的金箔洒在青石板路上,巷子里的烟火气比往日醒得更早。林砚吃完张婶端来的那碗热面,将写好的回信仔细封进信封,指尖抚过封口处按的红泥,那是他从书箱底翻出的旧印,印着一方小小的“砚”字,虽不精致,却带着自己独有的印记。他把信封揣进内层衣襟,又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转身朝着驿站的方向走,脚步不疾不徐,踩在微凉的石板上,发出清浅的声响。
驿站就在街口往东的位置,不过半柱香的路程。沿途的铺子陆续开了门,卖早点的摊主支起油锅,滋啦的声响混着油条的焦香飘过来;卖豆腐脑的老汉推着木车,吆喝声带着晨起的沙哑,却清亮得能绕着巷子转三圈。林砚路过时,相熟的摊主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小林子,今儿咋起这么早?”“是要出远门?”他一一应着,笑着点头:“是打算回趟家,先来寄封家书。”
话音落,几个摊主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眼神里带着不舍。卖烧饼的王叔从炉子里拿出两个刚烤好的芝麻烧饼,用油纸包好塞到他手里:“路上吃,热乎的,填肚子。”林砚推拒不过,接过来道了谢,掌心触到油纸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烘烘的。这市井小巷的人,从不会说什么华丽的话,却总把最实在的好,揉进这些细碎的日常里。
到了驿站,管事的老周是个须发半白的老者,跟林砚也算相熟——往日里林砚偶尔会帮他写家书,换一碗热乎的茶喝。老周见他递来信封,先是愣了愣,随即了然:“是要回乡了?”“嗯,出来三年,该回去看看了。”林砚说着,递上寄信的铜钱。老周接过,却没收钱,只把信封仔细扎进邮袋里:“这趟信,叔请了。在外头能守着本心过日子,是好事,回家好好陪陪爹娘。”
林砚没再推辞,躬身道了谢。走出驿站时,晨光已经彻底漫开,照得整条街亮堂堂的。他没有立刻回巷子,而是绕到了修鞋的李大爷的摊子旁。李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借着晨光穿针引线,手里拿着一只磨破了鞋帮的布鞋,缝得一丝不苟。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过来,见是林砚,咧嘴笑了:“小林子,听说你要走?”
“大爷,您都知道了?”林砚在他对面的小马扎上坐下,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比任何人的手都灵巧,不管多破的鞋,经他的手缝补,总能再穿个一年半载。李大爷放下手里的鞋,从布包里摸出一个布裹的东西,递给林砚:“这是我年轻时走南闯北,攒下的一块护膝,你路上走山路,别冻着腿。不值钱,却是个心意。”
林砚接过,解开布裹,里面是一块磨得油亮的牛皮护膝,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他攥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不是因为护膝的重量,而是因为这市井里的人情。他想起初来乍到的时候,有次下雨,他的布鞋磨破了底,踩着泥水走,被李大爷瞧见,硬是拉着他坐下,免费给补好了鞋,还塞给他一双旧布鞋,说“读书人也得护着脚,路才能走得远”。
“大爷,谢谢您。”林砚的声音有些哑,他知道,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善意,早已融进了他这三年的时光里,磨去了他骨子里的孤高,也让他懂得了“人间值得”这四个字,从来都藏在这些细碎的温暖里。
李大爷摆摆手,又拿起那只没缝完的鞋:“谢啥?你这孩子,心善,肯低头跟我们这些粗人学活计,不端架子,我们都乐意跟你处。回去好好过日子,要是在外头待腻了,这巷子的门,永远给你开着。”
林砚点点头,陪李大爷坐了片刻,听他唠了几句家常,才起身往回走。回到巷子里时,张婶的面摊前已经坐满了人,挑夫们正呼噜噜地吃面,见他回来,都纷纷起身:“小林子,过来坐!”“哥,俺们昨晚凑了点盘缠,你拿着路上用!”几个年轻的挑夫说着,就往他手里塞钱袋。
林砚连忙推回去:“多谢各位兄弟,我自己攒了盘缠,够用的。你们的心意,我记在心里就好。”他知道,这些挑夫挣的都是血汗钱,一分一毫都来之不易,自己断不能收。挑夫们见他执意不肯,也不再强求,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路上小心!要是到家了,给俺们捎个信,让俺们也放心!”
张婶这时也忙完了手头的活,端来一碗刚煮好的臊子面,上面铺着满满的肉臊子和青菜:“小林子,再吃碗婶做的面,就当是饯行。这臊子,是婶凌晨起来剁的,多吃点,路上有力气。”
林砚坐在熟悉的木桌旁,拿起筷子,一口面下肚,酸辣的滋味裹着肉香,在嘴里散开,是他这三年里最熟悉的味道。他抬头看了看围在一旁的街坊,张婶的眼角泛红,李大爷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挑夫们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就连巷子里总围着他要糖吃的孩童,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手里攥着刚折的纸船,要送给他。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这三年他磨的不仅是筋骨,更是心性。从前他总觉得,读书人当志在四方,当追求功名利禄,可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四方”,从来不是地理上的远近,而是心里装下的人和事;真正的“功名”,也不是金榜题名,而是活得踏实、守得本心,能被人记挂,也能记挂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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