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爪挠心 第93章 给别人添堵

有些人至死是不被命运善待的。

这句话像一句古老的诅咒，无声地悬在慕家祖宅的上空，仿佛在嘲笑着屋内的荒唐与屋外少女的绝望。

夏婼，这个被命运反复抛掷又拾起的女孩，最终被安排在了别墅西侧的一间客房里。

房间很大，挑高的天花板，雕花的家具，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处处透着奢华与精致，却也处处透着疏离与冰冷。

这里没有她的气息，没有她生活的痕迹，只是一个为她量身打造的、金光闪闪的囚笼。她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里面。厚重的丝绒窗帘从早到晚拉得严严实实，将外界的阳光和喧嚣彻底隔绝。

房间里常年弥漫着一种沉闷的、近乎凝固的空气。她不再跳舞，不再歌唱，只是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虚空，或者蜷缩在沙发角落，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时间流逝。

慕夫人，那位慕承哲的亲生母亲，对这个身份尴尬的“私生女”充满了根深蒂固的鄙夷和防备。她无法容忍家族血脉中掺杂了“污点”，更无法接受儿子对这样一个女孩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

在饭桌上，她不止一次地阴阳怪气，用尖刻的语言暗示夏婼的母亲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而女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慕家，最讲究门风清白。”

她曾当着众人的面说道，目光如刀般扫过夏婼低垂的头。

“有些东西，生来就带了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夏婼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吃饭，手指紧紧捏着筷子，指节泛白。她对这些明枪暗箭置若罔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每一次尖锐的话语，都刀刀致命扎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有时夏婼放下筷子，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绝。

“夫人，我母亲的事与我无关，我来到这里，从未想过争夺什么。”

她已经厌烦去为自己辩解更多，本来就是讨生活的，还要什么脸面。慕夫人一怔，随即冷笑。

“现在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慕夫人曾经高雅美丽容颜现在的样子是如此刻薄，都说相由心生，夏婼想着发坏的自己和此时这个老女人都面相变得丑陋了不少。

她憋着笑，原来最后美到死的只有她那个死了的当小三的妈。耻辱的标签被世界的规则在上面刻下更深、更痛的伤痕。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一个需要被警惕、被防范的“异类”。

慕承哲对此并不知情，或者说，他选择性地忽略了。他正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场名为“清扬行动”的秘密调查中，追查那能让人神志不清、甚至暴毙的“糖丸”毒品的源头。

他敏锐地察觉到，南城码头是这条灰色产业链的关键节点，而秦川和梁少淮，无疑是其中的重要人物。他派出了最得力的调查员，如同幽灵般潜入南城，收集着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他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望夏婼，带来昂贵的礼物——最新款的包、稀有的香水、成套的珠宝。他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语气关切，态度温和，试图扮演一个完美无缺的兄长角色，弥补他曾经犯下的“大错”。

但夏婼看着他，眼神总是空洞的，像两口枯井。她能嗅到他西装领口残留的一丝熟悉的香水味，那是姜语妍惯用的品牌，甜腻而张扬。

每当这时，那个夜晚听到的声音就会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哥哥粗重的喘息，嫂子刻意的呻吟，交织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梦见自己被锁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四面八方传来刺耳的、充满恶意的嘲笑声，那些声音扭曲变形，分不清是慕夫人的，还是姜语妍的，又或是整个慕家的。

她也会梦见梁少淮，梦见他在倾盆大雨的夜里孤独地行走，背影渐行渐远，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他都听不见，最终消失在雨幕深处。

这是她少有的清醒的自我审视时刻。她发现，比起孟絮絮，她真的太垃圾了。她既不强硬也不坚强，更没有毅力去自己养活自己。

她没有技艺傍身，除了坏就是以色侍人。没本事，要求的还多，自私，看不惯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看准了能抢就抢。

自己这样的垃圾，怎么不去死，在这里住着干嘛，给别人添堵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啃噬着她仅存的理智。

终于，在一个午后，阳光艰难地透过一丝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她鼓起残存的勇气，趁着慕承哲来看她时，提出了请求。

“哥……我能给南城打个电话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慕承哲正在给她削一个苹果，银色的水果刀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闻言，他的动作猛地一顿，刀尖停在半空。

“你想打给谁？”

他抬眼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他看不懂的、复杂的渴望和恐惧。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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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婼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

“都好几天了你不给我手机，我也是需要社交的，你得让我过正常的生活吧。”

“小事。”慕承哲轻松地说着让夏婼感到无比沉重的话，他甚至不屑去提那几个烂人的名字。

“不过你是要联系哪个男朋友？还是每一个都通知一下呢？”

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淡淡地说。

“你现在跟那边的人和事都断了。其他的我会让人处理。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无关的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一丝不苟。

“记住，这里才是你的家。你和我有一半血缘，是我的亲妹妹，以后会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亲人。以前我也是逆反心理和青春期想不通大人感情的弯弯绕，把错归咎到你身上，哥哥错了，犯了大错……都过去了。你得让哥哥赎罪，让哥哥照顾你以后。”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留下夏婼一个人坐在原地。她看着那块完整的、没有咬一口的苹果，鲜红的果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离这个金色的牢笼了。而南城的那个男人，或许早已将她遗忘。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夏婼的睡眠越来越差。她总听见恼人的声音笼罩在她周围的空气中，环绕着，将她困住。

是女人的低吟，还有男人压抑的喘息。那声音，时而爽脆，时而粘腻，如同怪物一样滑腻可怕，狠狠地扎进了她的耳膜，然后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黑夜的别墅庄园，惊飞了树上的宿鸟。夏婼像疯了一样，猛地从床上弹起，发了狂似的逃跑。她感觉身后有无数只手要抓住她，猛地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她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冲下了台阶，冲进了外面无边的夜色里。城市的霓虹在她泪水中扭曲、变形，变成一片片破碎的、旋转的光斑，如同她支离破碎的世界。她奔跑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绝望的嘲讽。她笑自己傻，笑自己痴，笑自己竟妄想得到那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

跑累了，她就停下来，蹲在街角，抱着膝盖，放声大哭。泪水汹涌而出，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眼神空洞地走到马路中央。

一辆辆汽车的远光灯，像一只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从她身上扫过。她张开双臂，任由那些冰冷的光线穿透她的身体。她想，就这样结束吧。

让这些钢铁巨兽，把她碾碎，把这份无望的爱，连同她这个人，一起埋葬在这座冰冷的城市之下。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路人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几个好心人合力将她从车轮前拽了出来，拨打了急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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