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河山 第27章 爆炸

“梓桐源码头炸了？！”

杨丰的厉吼都变了调，他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穿了医庐内粘稠诡异的死寂！

荣安甚至能感觉到搭在自己肩头那只枯手瞬间绷紧，冰寒刺骨的力量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古蔺浑浊眼底那毒蛇般的精光骤然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那诡异的笑容彻底僵死在沟壑纵横的脸上。

“轰——！！！”

几乎在亲随嘶吼落下的瞬间，遥远的天际，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隐隐滚过！

连脚下坚实的地面都传来微不可察的震颤。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暴烈！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毁灭的怒吼！

堂屋那扇小窗透进来的微光，瞬间被一种妖异的、跳跃的橘红色所吞噬！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令人心悸的血色！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滚滚腾空，即便隔着重重山峦与密林，那刺鼻的、混合着硫磺、硝石、木材焦糊以及…浓烈桐油燃烧的恶臭，已经随着山风隐隐飘来！

梓桐源！

桐油仓库！

私盐！

明教物资集散地！

荣安脑中一震，这是什么剧情？

是方腊吗？

“走！”

杨丰的声音如同炸雷，再不复之前的沉稳。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青影，根本顾不上屋内诡异的气氛和那神秘的老太医，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犹自惊魂未定的亲随，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院门！

荣安几乎是本能地挣脱了古蔺冰冷的手指，紧随杨丰冲出！

古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惊怒、疑虑，还有一丝深沉的算计，但此刻也顾不上了。他佝偻的身影迅速隐入药柜后的阴影之中。

冲出那阴森压抑的医庐小院，外面山道上弥漫的刺鼻烟味已清晰可闻。天空那半边妖异的红，如同巨大的伤口，灼烧着人的眼睛。杨丰带来的几名亲随早已拔刀在手，簇拥着两人，沿着来时的山径，朝着浓烟升腾、火光冲天的方向，发足狂奔！

山风凛冽，裹挟着越来越浓重的焦糊与硫磺气息，刮在脸上生疼。

荣安的心跳如同擂鼓，与脚下急促杂沓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几乎要震破胸膛。

不得不说，东国真是大手笔啊，为了从她口中套出情报，这么大费周章，爆炸？

她脑中闪过，码头爆炸，金人密探，杨丰，荣安，方腊……

无数碎片疯狂旋转、撞击。

然而，当一行人冲出山坳的遮蔽，踏上通往青溪县城那条稍显宽阔的官道时，眼前的景象，却让疾驰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官道上，一片死寂的混乱。

原本稀稀拉拉的行人、推着独轮车的货郎、赶着驴车的老农，此刻如同受惊的鹌鹑，全都瑟缩在道路两旁的草丛、沟渠里，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惊恐万状的目光死死盯着道路中央。

道路中央，一支队伍正沉默地行进。

人数不多，约莫二十余骑。但那股气势，却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碾碎了官道上所有残存的生气！

当先几骑，身形异常高大魁梧，远非江南人士的体格。他们身着统一的、式样奇特的皮甲——并非宋军常见的札甲或锁子甲，而是以坚韧的生牛皮为底，关键部位缀着打磨粗糙、边缘带着尖刺的厚重铁片，形制粗犷而狰狞。皮甲染成深沉的、接近墨黑的青褐色，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这跟荣安才到这里时那群金兵的装扮如出一辙，只不过此时眼前的这些人头上戴着覆面只露双眼、顶部竖起尖刺的皮盔，如同择人而噬的恶兽头颅。

鞍鞯旁，悬挂着长逾丈余、刃身宽阔带弧、闪着寒光的沉重长刀，以及硬木与牛角复合制成的强弓！

中间簇拥的几骑，装束更为精良。皮甲质地更优，铁片更厚，打磨得也稍显光滑。其中一人，头盔上甚至插着一根染成暗红色的短雉翎，随风微微颤动，显然是头领。他手中并未持长兵，而是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刀鞘是粗糙的黑木，镶嵌着暗淡的黄铜饰件。

殿后的骑士，则背负着巨大的、用油布严密包裹的长条形包裹，看形状，分明是拆卸开的攻城器械部件——或许是威力巨大的神臂弩，或是用于攀爬的飞梯构件。

这些骑士沉默地控着马。座下的战马也非江南矮小温顺的驮马，而是肩高体壮、鬃毛粗硬、四蹄如碗口般巨大的北方健马。

马匹的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不安地刨着蹄下的泥土，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杀伐之气。

让人心悸的是他们的眼神。头盔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如同荒漠中的饿狼，冰冷、漠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视生命如草芥的残酷。他们扫视着道路两旁瑟瑟发抖的宋人百姓，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打量牲口般的审视。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马汗、皮革、铁锈和…隐隐血腥气的彪悍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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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半阙河山请大家收藏：()半阙河山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金兵！

是比那日街上还要装备精良的的金国骑兵！

荣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可打不过这些人，东国为了逼迫她竟做到如此地步吗？

她虽然算不上精通东国的历史，但方腊这人她是听过的，四大名着中他是一名反派，这个时期北宋还未沦陷。才来时她见到的那些金兵，让她产生了金兵已经入关攻城的错觉，可青溪在南方，为何这里会出现金兵？

除去刚才那个怪老头不说，金国势力已经渗透极深，如此明目张胆、全副武装的金国精锐骑兵小队，出现在远离宋金前线的江南腹地、一个即将燃起方腊起义烽火的青溪县官道上……

这合理吗？

荣安被这巨大的冲击给震得脑中混乱一片。

然而，她身边的杨丰，反应更加剧烈！

“金…金兵？！！”

杨丰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在看到这支队伍的瞬间，猛地瞪大到极致！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九天玄雷狠狠劈中，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一晃，甚至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那声失态的惊呼，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变调，完全失去了皇城司干当官应有的镇定！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死死盯着那队沉默行进的金兵，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声音嘶哑，如同梦呓，又带着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的绝望：“今年……海上之盟方定！完颜阿骨打正倾举国之力，与耶律延禧那老儿在燕云之地杀得尸山血海，完颜宗翰、完颜宗望的前锋精骑，此刻应该被死死钉在居庸关外！他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青溪？！出现在我大宋的腹心之地？！”

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荣安，那眼神里的惊骇、恐惧、难以置信，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仿佛想通过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或者说，找到一丝这噩梦并非真实的证据！

“枢相坐镇北地，节制诸军，与金人使者日日勾连。河北、河东各军镇，边禁森严，层层哨卡！就算…就算是一队飞鸟，也不可能无声无息越过千里防线，潜入江南腹地！除非…除非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者……”

他的声音陡然顿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因为他知道汴京中有很多人早就与金人有勾结。

但……

恐惧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冰凉。

除非…他们不是从北边来的！

除非…这江南之地，早已有人为他们铺好了路！为他们准备好了落脚点！甚至…准备了足以武装他们的甲胄、兵刃、马匹！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杨丰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看向那队金兵身上式样统一的狰狞皮甲，看向那些巨大的北方战马，看向他们背负的、被油布包裹的攻城器械部件…这些东西，绝不是小股斥候能随身携带穿越千里的！它们必然是在江南本地获取！

或者…是有人早已秘密囤积于此！

谁？！

谁能有如此通天的能量？！

谁能在枢相的眼皮底下，在皇城司的监控网中，做出如此勾当？！

方腊？那群泥腿子？

绝无可能！

他们或许能弄到些刀枪棍棒，但如此精良的金国制式皮甲、如此雄健的北地战马、如此专业的攻城军械…绝非方腊之流能够染指！

是…是朝中衮衮诸公中的某位？或是…某个手握重兵、心怀叵测的军镇大佬？意图借金人之刀，搅乱东南，火中取栗？！

抑或是……一个杨丰此刻根本不敢去想、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心头的名字。那位难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为了扳倒东南的政敌，为了攫取更大的权力，不惜将这锦绣江南，变成金人铁蹄下的修罗场？！

每一种可能，都足以让大宋江山地动山摇！每一种可能，都足以将他杨丰，连同整个皇城司，碾为齑粉！

“大人！大人！码头那边…火势冲天！还有金兵…这…这…”

报信的那名亲随也吓傻了，语无伦次，面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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