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颠簸了二十余日,车窗外的景致从北疆的苍凉土黄,渐渐变成了中原的绿野平畴。凌云一路沉默,每日除了必要的进食与短暂下车活动,大多时间都闭目养神,实则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京城的局势。
锦衣卫千户姓赵,是个典型的京城官僚,面上客气,眼底却始终带着审视。他几次想试探凌云的来历与那杆“怪枪”的底细,都被凌云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直到车过保定府,离京城只剩一日路程时,赵千户才终于按捺不住,借着递水的间隙问道:“凌壮士可知,此番进京,陛下很可能会亲自召见?”
凌云接过水囊,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这水囊竟是鎏金的,与边关士兵的粗陶水罐天差地别。“草民一介武夫,不敢奢望面圣。”
“壮士过谦了。”赵千户皮笑肉不笑,“应州大捷的捷报早已传遍京城,陛下龙颜大悦,特意问起那个‘能百步穿杨、毙敌于无形’的奇人。壮士若能在陛下面前露一手,前程不可限量啊。”他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只要依附于张永一党,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凌云淡淡瞥了他一眼:“草民只想养好伤,早日回边关。”
赵千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没再多言。车厢内重归寂静,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清脆声响,越来越密集——京城到了。
马车没有直接进城,而是绕到了北镇抚司的后门。赵千户引着凌云穿过幽深的巷子,两侧的高墙如同囚笼,墙头上的尖刺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凌壮士暂且在此歇息,等咱家禀明张公公,再安排后续事宜。”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两名锦衣卫看守。
所谓的“歇息之处”,是间干净的偏院,有正房两间,院里还种着棵半死不活的槐树。凌云检查了一圈,门窗都完好,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他坐在屋檐下,望着墙外掠过的飞鸟,忽然想起李家坳的星空——那里的星星比京城亮得多。
入夜后,有人送来晚饭,四菜一汤,远比边关的糙米饭精致。凌云却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碗筷。他知道,这顿饭不好吃,每一口都可能连着后面的圈套。
果然,三更时分,院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凌云猛地睁眼,借着月光看清了趴在墙头的黑影——那人穿着夜行衣,身手矫健,显然是个练家子。
黑影刚要翻身入院,凌云突然低喝:“下来吧,何必装神弄鬼。”
黑影一愣,随即轻笑着跳了下来,落地无声。他摘下面罩,露出张清秀的面容,约莫二十岁年纪,眼神却异常沉稳。“凌壮士好警觉。”
“阁下是谁?深夜到访,有何目的?”凌云站起身,右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从鞑靼人手里缴获的短刀。
“在下沈炼,忝为锦衣卫总旗。”年轻人拱手道,“深夜叨扰,是想提醒壮士一句:明日张永会亲自审你,他要的不是你的人,是你那杆‘神枪’的秘密。”
凌云瞳孔微缩。沈炼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史料里见过,是正德年间有名的硬汉,后来因弹劾权贵被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沈总旗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看不惯阉党祸国殃民。”沈炼的语气带着几分愤懑,“应州将士在前线流血拼命,他们却在京城算计功劳,连你这样的功臣都要陷害。”他从怀里掏出块腰牌,“这是北镇抚司的通行牌,你若想走,今夜或许还有机会。”
凌云看着那块腰牌,又看了看沈炼真诚的眼睛,忽然笑了:“多谢沈总旗好意,但我不能走。”
沈炼愣住:“你疯了?张永手段狠辣,落入他手里,你会死得很惨!”
“我若走了,才真的说不清。”凌云摇头,“我身上的伤,手里的枪,都是应州血战的见证。我要站在陛下面前,让所有人看看,边关的将士是怎么打仗的,而某些人又是怎么背后捅刀子的。”
沈炼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好!壮士果然有胆识!既然如此,在下还有句话奉劝:张永善用攻心之术,明日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要守住本心,切莫中了他的圈套。”
“多谢提醒。”
沈炼拱了拱手,重新戴上面罩,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凌云回到屋中,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赵千户便带着人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捧着锦盒的小太监。“凌壮士,张公公请你过去说话。”
北镇抚司的大堂阴森寒冷,地上的青石砖似乎都渗着血。张永坐在堂上的太师椅里,穿着件紫色蟒袍,面容白净,手指上的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油光。他打量着凌云,像在欣赏一件奇珍异宝:“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应州一战,壮士辛苦了。”
“为国效力,不敢言苦。”凌云不卑不亢。
“好一个为国效力。”张永笑了笑,示意小太监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金光闪闪的铠甲,“这是陛下赏赐的锁子甲,壮士且收下。咱家听说,壮士有杆神枪,能百步穿杨?不知可否让咱家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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