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哥!”鼓手阿哲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军绿色外套上还沾着舞台烟机的白灰,裤脚沾着的泥点甩在地板上,“养老院的李阿姨打电话,说陈爷爷快不行了,他就想听你弹段《爱的罗曼史》,你带琴来!他说……他说只有你弹得像你爸,有空当,能听见心跳。”林夏抓起老古典吉他,背带在肩胛骨上勒出红痕,像道没愈合的疤。阿哲在后面喊:“别带电箱!老爷子怕吵,说电箱的声音太硬,硌耳朵!”
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老人的喘息声,像台老旧的风箱。陈爷爷躺在病床上,手背上的输液管随着呼吸轻轻晃,像条脆弱的生命线。他的床头柜上摆着张黑白照,年轻的他穿着军装,怀里抱着把旧吉他——是当年和父亲在文工团时的合影,两人勾着肩膀,吉他靠在一起,像对兄弟。“小夏……弦调准了吗?”老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你爸弹这曲子,三品泛音总留半拍,说‘是给月亮留的位置,让月光能钻进来’。”
林夏没接电箱,指尖直接落在尼龙弦上。弦有点松,是父亲生前调的音,比标准音低半个调,说“这样不费嗓子,木头也省力”。第一小节弹完,陈爷爷的嘴角颤了颤,眼角滚下颗泪,砸在被子上洇出个小圈,像颗融化的珍珠。有个音符弹错了,是因为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枯瘦的手指摸到指板上的凹痕,像在抚摸一道老朋友的皱纹:“这道印……跟你爸那把琴一样,是弹《故乡》磨的吧?他总说,弹到‘故乡的云’那几个字,手指得在这儿多停会儿,让云飘得慢点。”林夏点头时,泛音刚好飘起来,像片云停在病房中央,把月光都卷了进来。
弹到间奏时,老人突然跟着哼起来,跑调跑到天边,却把每个空当都卡得极准,像早就刻在心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松开手,指缝里漏出句“你爸说得对……留白的地方……听得见心跳”,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窗外的月光刚好照在琴箱上,三品处的磨痕在光里像道笑纹,琴桥的裂缝里似乎飘出了父亲的声音:“你看,木头会说话吧。”
回到排练室时,阿Ken正对着效果器发脾气,旋钮被他拧得咯吱响。新换的吉他手小宇把失真开到最大,琴弦的噪音刺得人头疼,像有群蜜蜂在耳朵里筑巢。“《破茧》的solo不是这么弹的。”林夏把老古典吉他靠在音箱上,拿起电吉他时,发现琴盒里多了根尼龙弦——是陈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说“你爸当年断的弦,我捡着收了十年,总觉得能用上”。
他接通电箱,没开失真,只让琴弦的原音在排练室里散开,像刚打开的窗户,让风灌进来。阿Ken刚要骂,却在听到第一个泛音时闭了嘴——间奏的空当里,能听见窗外的蝉鸣,像在给旋律打拍子,蝉也会喘气,叫两声,停一下。小雅的贝斯不自觉地慢了半拍,跟着空当呼吸,手指在指板上踩得轻了,像怕踩疼了琴弦。阿哲的鼓点也软了下来,军鼓的轻击像心跳,咚、咚,和着蝉鸣,刚好合上陈爷爷呼吸的节奏。
“就这么来。”阿Ken突然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来又很快熄灭,像颗流星,“刚才那空当……听得我想喘口气,喘完了确实想喊,不是为了炸场喊,是心里有点东西想出来。”
音乐节当天,舞台的灯光亮得晃眼,像无数个太阳砸下来。林夏的solo里留了三个空当。第一个空当,台下的欢呼声突然停了,有人举起手机灯晃了晃,像颗星星在回应那悬着的泛音;第二个空当,有个穿碎花裙的姑娘跟着哼起跑调的旋律,周围的人没笑,反而跟着她的节奏拍手,手拍在腿上,咚、咚,像在数自己的心跳;第三个空当最长,长到能听见风穿过舞台的声音,带着远处草地的青草味,然后全场突然爆发出比任何时候都响的欢呼,不是躁,是带着泪的那种,有人在喊“我想我妈了”,有人在喊“我做到了”,声音混在一起,像条奔涌的河。
后台的玲姐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实时弹幕:“这吉他solo有空当!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刚才那个泛音停的地方,我想起我爷爷了,他总在我吃饭时停一下,问我够不够吃”“这才是音乐吧,不是瞎吵,能钻进心里”。小宇站在角落,手里的拨片转得飞快,突然说:“夏哥,能教我弹那个留空当的泛音吗?我总觉得……太快了,琴弦会累。”
林夏把断弦扔进琴盒时,发现陈爷爷给的那根尼龙弦缠在了电吉他的弦轴上,蓝得像片天。月光从通风口钻进来,照在三品处的磨痕上,像父亲在笑,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当年的麦秸香。他想起父亲的话:“吉他是会说话的木头,你得让它喘口气,它才会把心里的话说给你听。你急着让它说,它说出来的是瞎话,慢慢等,它说的才是掏心窝子的。”
弦上的尘埃在光里跳着舞,有根断弦的末端微微颤动,像在点头,又像在呼吸,一鼓,一收,和着远处的蝉鸣,和着台下没散的欢呼声,和着所有在空当里听见的心跳,一起,慢慢,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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