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线**
风,是这片苍白地狱唯一永恒的声音。
它不咆哮,只是持续地、低哑地呜咽着,卷起细密的冰晶,如同无数看不见的砂纸,反复打磨着裸露的岩石与残存的生命。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一把冰冷的碎玻璃,刺痛从鼻腔蔓延到肺叶深处。苏婉佝偻着身体,用那块裂开的暖玉佩紧紧贴着心口,汲取着那微乎其微、且正在不断流失的暖意。玉佩的裂痕似乎在低温下蔓延了一丝,触感更加冰凉。
她身后,阿吉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小脸裹在从灵舟残骸里扯出的破烂布条里,只露出一双因疲惫和寒冷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他背上,用找到的绳索和帆布条,吃力地“背负”着厉锋早已僵硬的尸身。这不是背负,更像是拖拽一个沉重无比的、没有生命的包裹。每走几十步,他就需要停下来剧烈喘息,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挂在他睫毛上。
“苏……苏婉姐……”阿吉的声音透过布条,闷闷的,带着哭腔和力竭的颤抖,“我……我快……走不动了……腿……没知觉了……”
苏婉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回头。她先警惕地扫视四周。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冰原,视野所及,只有起伏的冰丘和远处更庞大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冰川阴影。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没有太阳,只有一片混沌的、仿佛冻结的光。寂静,除了风声,只有他们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呼吸,以及脚下冰层偶尔发出的、令人心悸的细微“咔嚓”声。
“不能停。”苏婉的声音嘶哑,但异常坚决。她转身,走到阿吉身边,伸出手——她的手也冻得青紫,关节僵硬——轻轻拍了拍阿吉背上厉锋的“包裹”。“停下来,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感觉不到腿,就用眼睛看着路,用手扒着冰,爬也要往前爬。”
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个金属水壶——现在里面只剩下一点冰碴。她用力晃了晃,将壶口凑到阿吉嘴边:“含着,别吞,让冰慢慢化开。能润润嗓子就行。”
阿吉依言,小心翼翼地将一点冰碴含入口中,刺骨的冰凉让他打了个哆嗦,但随之化开的一丝水意,确实缓解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他看着苏婉同样干裂起皮的嘴唇,想说什么,却被苏婉用眼神制止。
“我还能撑。”苏婉简短地说,收起水壶。她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皮质地图在严寒中变得脆硬,她不敢用力展开,只能凭借记忆和大致方向前进。“冰垒”标记在西北方,按地图比例和这该死的冰原环境估算,至少还有两天极其艰难的路程——如果他们还能保持这种“移动”的话。
“阿吉,再坚持一下。前面那个冰丘后面,我们找个背风的地方,稍微休息片刻。”苏婉指着前方约百丈外的一个低矮冰丘,“然后,我们试试……那个东西。”
阿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苏婉腰间那个用布条牢牢捆住的金属盒子,里面装着那枚暗红色的温热矿石。他眼中立刻闪过恐惧,用力摇头:“不……不行,苏婉姐!太危险了!上次差点就……”
“我知道危险。”苏婉打断他,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但暖玉佩快没用了。我们的体力也快耗尽了。如果不能在抵达冰垒前找到额外的热源或能量补充,我们根本撑不到那里,更别说恢复力量去应对‘第九日’。”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自我说服的决绝:“这次我们更小心。你离我远一些,全力感应。我只尝试汲取它自然散发的、最表层的‘温热’,绝不深入。一旦有任何异动,哪怕是你感觉最微弱的‘饥饿’或‘窥视’,我立刻停止,把它埋进冰层深处。这是我们最后能想到的‘资源’,必须……冒一次险。”
阿吉看着苏婉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知道再劝无用。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小脸上写满了紧张。
两人相互搀扶着,用冰镐勉强支撑,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挪到那个背风的冰丘凹陷处。这里风速稍减,但寒意依旧刺骨。苏婉让阿吉带着厉锋的尸身躲到凹陷最深处,自己则走到数丈外,面朝冰丘,背对阿吉,盘膝坐下。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肺叶刺痛,但也强迫精神集中。她解下金属盒子,放在面前,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将心神沉入一片冰冷的“空寂”——这是焚剑谷基础心法中用于抵御外魔、稳固心神的法门,此刻用来应对可能的心念侵蚀。
“阿吉,准备好了吗?”她闭着眼问。
“好……好了。”阿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努力保持着平稳。
苏婉睁开眼,眼中一片沉静。她缓缓打开盒子,那枚暗红色的矿石静静躺在里面,散发着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温热,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散发出淡淡的甜腻气息。她没有用手去碰,而是将双手虚悬在矿石上方一寸处,掌心向下。
“开始吧。”她低语,随即再次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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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残页功法请大家收藏:()残页功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一次,她的意念比上次更加谨慎,如同最细的蛛丝,缓缓垂落,不是去“引导”或“汲取”,而是尝试去“感应”和“接纳”矿石自然辐射出的、不含意念属性的纯粹“热力”。这是一种极其被动的状态,风险在于效率极低,且难以控制“流量”。
一丝丝微弱的暖意,如同冬日隔窗的阳光,若有若无地渗入她的掌心。很慢,很少,但对于几乎冻僵的身体来说,这点暖意如同甘泉。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状态,心神高度戒备,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吉紧张地感应着,矿石内部那股沉睡的、冰冷的“饥饿感”似乎并未被触动,依旧沉寂。苏婉掌心的暖意逐渐累积,缓慢地顺着僵硬的经脉流淌,驱散着一些冰寒,带来些许活力。她甚至能感觉到,左肩一处较深的冻伤,在这暖意浸润下,刺痛感略有缓解。
似乎……可行?
然而,就在苏婉心神因这微小的“成功”而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接纳的“通道”本能地稍稍拓宽了毫厘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矿石内部,而是来自……**她怀中的某处**!
那本从灵舟书桌里找到的、染血的皮质**日志册子**,紧贴着她心口存放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发烫**!一股灼热、混乱、充满了临死前极致恐惧的意念碎片,如同被封存的幽灵被突然惊醒,猛地从册子中**爆发**出来,并非攻击苏婉,而是如同嗅到同源气息的疯狗,笔直地“撞”向了地上那枚暗红矿石!
“嗡——!”
暗红矿石猛地一震!表面孔洞中暗红光芒骤亮!内部那股冰冷的“饥饿感”如同被挑衅般瞬间**苏醒、暴怒**!一股远比之前船舱中那缕残念更精纯、更贪婪、也更狡猾的蚀名意念,混合着矿石本身的温热能量,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无形湍流,不再试图缓慢寄生,而是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顺着苏婉那尚未完全关闭的、与矿石连接的微弱通道,**狂涌而入**!
“啊——!”苏婉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只觉一股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洪流狠狠撞入掌心,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防御,沿着手臂经脉疯狂上窜,直逼心脉!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中蕴含的混乱意念(来自矿石)与极致恐惧(来自日志),正在她意识中激烈冲突、爆炸,试图将她的神智撕碎!
“苏婉姐!!”阿吉骇然尖叫,他能清晰地“看到”两股可怕的气息在苏婉体内冲撞,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泛起不正常的暗红,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血池线**
绝对的寂静。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粘稠血水的流动、池底深处那规律低沉的“心脏”搏动、无数怨念碎片无意识的哀嚎——都已经被“泪”的力量隔绝在外,形成了一种近乎真空的“静谧领域”。独目叟悬浮在暗红之中,被冰冷的锁链松散地缠绕、固定,仿佛一具被遗忘的标本。
左臂和肩膀的灼痛感,在那奇异的冰冷律动包裹下,变得迟钝而遥远,仿佛不属于自己。但独目叟知道,那“星灼”碎片与蚀名侵蚀的冲突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延迟”和“隔离”了。就像将烧红的铁块放入冰水,嘶鸣暂歇,但内里的高温与冰寒仍在激烈对抗,一旦平衡打破,反噬将更加猛烈。
他没有试图挣扎或探查锁链。那毫无意义,只会浪费宝贵的体力和心神。他的独眼在血水中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尽管看不见),全部的意识都向内收敛,如同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观察自身。
他“感受”着体内那几处被晶体碎片侵入的位置。碎片很小,但蕴含的“净化”意志却异常纯粹而顽固,与周围无处不在的蚀名环境(以及他自身被侵蚀的部分)发生着持续不断的、微观层面的湮灭与对抗。“泪”的冰冷律动像一层坚韧的膜,包裹着这些冲突点,将其与整体的蚀名力场暂时隔开。但这层膜并不稳固,独目叟能感觉到,它需要“泪”持续的力量输出才能维持,而且,这层膜本身似乎也在被两种冲突的力量缓慢渗透、侵蚀。
“交易……”独目叟心中冰冷地咀嚼着这个词。“泪”提供喘息和掩护,代价是他的信息和作为“变量”的潜在价值。但她的真正目的,是观察“变量”投入“系统”(指眼前局面)后的演变。那么,在她眼中,自己这个“变量”现在处于什么状态?正在“适应环境”?“积蓄矛盾”?还是……“等待引爆”?
他必须掌握更多主动权,哪怕是在这绝对的囚禁中。不能只是被动等待“泪”的安排或“第九日”的到来。
他的意识,开始小心翼翼地避开左臂的冲突区,如同避开雷区,缓缓向下“沉降”,试图去“触摸”那来自池底深处的、规律搏动的震动——蚀名主脉的“心跳”。
这不是灵力探查,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根本无力进行那种操作。这更像是一种基于同处“蚀名”环境下的、模糊的“共鸣感应”。他将自己想象成这粘稠血水的一部分,尝试去“聆听”那搏动的节奏,去感受其每一次收缩与扩张时,带来的微弱能量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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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残页功法请大家收藏:()残页功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过程极其艰难。他的心神稍一深入,就会被无处不在的怨念碎片干扰,或被“泪”那冰冷领域的力量无意中阻隔。那搏动本身也异常深沉、宏大,对于他这渺小的存在而言,如同试图聆听一座山脉的呼吸。
但他没有放弃。这是一场无声的、纯粹意志的较量。他反复尝试,失败,调整,再尝试。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一次又一次枯燥的重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识因持续消耗而开始有些涣散时——
他“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存在感”涨落**。那来自池底极深处的搏动,并非均匀一致,而是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强弱起伏和波长变化**。就像……一个沉睡巨兽的脉搏,也会因为梦境或身体内部的微小变化而产生波动。
而且,他隐约感觉到,这搏动的“韵律”,与缠绕周身的、来自“泪”的锁链波动,存在着某种**既同步又对抗**的微妙关系。锁链似乎在从主脉中抽取力量,又反过来压制和调节着主脉的某些活性。“泪”这个“囚徒”与“封印节点”,其存在本身,就是对这条主脉的一种精密而危险的“控流阀”。
这个发现让独目叟心中一动。如果他能更清晰地把握这种搏动韵律,甚至……找到其某个特别脆弱的“波动节点”,那么,当他体内那被暂时隔离的“星灼”碎片爆发时,是否有可能,像“泪”所说的那样,成为一根精准刺入的“烧红细针”,引发超出预期的连锁反应?
这需要更深入、更长时间的感应,也需要对自身“引信”状态更精准的掌控。风险巨大,但值得尝试。
就在他凝聚心神,准备进行下一轮更专注的感应时,他忽然“感觉”到,周围那被隔绝的怨念低语场,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涟漪**。
不是来自池底主脉,也不是来自“泪”。
那感觉……更像是有某个“新鲜”的、强烈的痛苦或恐惧意念,在血池**上方**的某个地方爆发,其波动微弱地穿透了层层阻隔,渗入了这片被“泪”控制的领域。那意念的质地……有些熟悉,混杂着蚀名的冰冷和某种灼热的净化感残留,以及……一丝他牵挂的焚剑谷剑意余韵?
苏婉?还是那枚危险的矿石?
独目叟的心猛地一紧。
几乎同时,他“感觉”到,一直如同冰冷雕塑般悬浮在池水另一侧的“泪”,那暗金色的瞳孔方向,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仿佛也“看”向了血池上方的某个方位。
她……也察觉到了?
**【“有趣的……涟漪……”】**
那空洞叠加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再次直接在独目叟濒临紧绷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你的同伴……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
**【“要‘看’一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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