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博弈 第124章 茶香与铁锈

京城西市，一家名为“闽韵阁”的茶庄后院雅间。熏香袅袅，茶台上摆放着精致的紫砂壶具，一位穿着绸衫、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正熟练地冲泡着功夫茶，正是锦衣卫监控到的那个福建茶商，姓郑。

沈涵与毛骧坐在他对面，周算盘扮作随从书记，低头记录，算盘放在膝上，手指无声地虚拨。吴愣子和赵四则守在雅间外，如同两尊门神。

“沈大人，毛指挥使，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尝尝这泡新到的武夷山大红袍，山场正，火功足。”郑茶商笑容可掬，将两杯橙黄透亮的茶汤推到沈涵和毛骧面前，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丝毫破绽。

沈涵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并未饮用，淡淡道：“郑老板生意做得不小，从福建到京城，还能拿到如此极品茶叶，想必门路极广。”

“混口饭吃，全靠各路朋友帮衬。”郑茶商滴水不漏，“尤其是宫里几位贵人，喜好这口，小的也是尽心伺候。”

他主动提及宫里，看似坦诚，实则隐含威慑。

毛骧没碰茶杯，手指敲着桌面，开门见山：“郑老板最近和高公公走动挺勤快啊，是不是有什么大生意要关照？”

郑茶商面色不变，呵呵一笑：“毛指挥使说笑了，高公公不过是喜欢小的带来的些许新茶，偶尔召见询问风土人情罢了。生意嘛，还是那些老路子，茶叶、瓷器，挣点辛苦钱。”

“辛苦钱？”周算盘适时抬头，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却带着刺，“据在下核算，贵号去年经市舶司报关的茶叶数量，与漕运抵京的数量，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出入。这点出入，大概够买下小半条街的铺面了。”

郑茶商眼皮微微一跳，笑容略微僵硬：“这位先生说的是……定然是漕运途中有些许损耗，或是账目登记有所疏漏，小的回去一定严查。”

沈涵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如刀：“疏漏？郑老板，明人不说暗话。四海货栈的苏东家，你认识吧？”

郑茶商端着茶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四海货栈？略有耳闻，是新近崛起的商号，生意做得红火。至于苏东家，缘悭一面。”

“哦？”沈涵身体微微前倾，“可我听说，苏东家背后有几位山西财主，而那几位财主，似乎与闽浙沿海的几位海商老爷，交情匪浅。郑老板常年往来福建，就没听过些风声？”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绷紧。郑茶商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放下茶壶，语气也冷了下来：“沈大人，您这话，小的就听不明白了。小的只是个本分茶商，只管卖茶，不管他人闲事。”

“本分？”毛骧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具哐当作响，“永嘉侯倒台前，也觉得自己很本分！郑老板，你是不是觉得，隔着大海，朝廷就查不到你背后那点勾当了？”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四压低声音禀报：“大人，毛爷，里面那姓郑的伙计刚才想从后门溜，被老吴按住了！”

郑茶商脸色终于大变，猛地站起身：“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光天化日，还想强留不成？”

沈涵缓缓站起身，逼视着他：“不干什么，只是想请郑老板，跟我们回去，好好聊聊‘茶叶’和‘新渠旧港’的事情。”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突然，雅间窗户发出一声轻响，一道寒光疾射而入，直取郑茶商咽喉！

“灭口！”毛骧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沈涵，另一手已拔出绣春刀！

但那寒光更快！“噗”的一声，一枚小巧的吹箭正中郑茶商脖颈。郑茶商眼睛猛地瞪圆，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身体软软倒地，脸上瞬间蒙上一层青黑之色，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追！”毛骧怒吼一声，踹开窗户，只见一道灰色身影在远处屋顶一闪而逝。吴愣子早已如同猎豹般冲了出去。

雅间内，茶香犹在，却混合了死亡的铁锈味。

周算盘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郑茶商的尸体，摇了摇头：“剧毒，见血封喉。”

沈涵脸色阴沉。对方下手太快，太狠！这条刚摸到的线，又断了！

赵四冲了进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啐了一口：“呸！真他娘的黑！自己人都杀！”

吴愣子很快回来了，脸色难看：“大人，那厮对地形极熟，钻进巷子里七拐八绕，没追上。”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

周算盘却在那郑茶商倒下的地方，发现了他袖中滑落的一小块硬物，捡起来一看，是一枚造型奇特的贝壳，上面似乎还沾染着些许不同于茶叶的、咸腥的气味。

“大人，您看这个。”周算盘将贝壳递给沈涵，“这味道，像是海腥味。而且这贝壳，并非福建常见。”

沈涵接过贝壳，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那咸腥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不是福建的贝壳，这味道……更像是南洋那边过来的。看来，郑老板的‘茶叶’生意，做得比我们想的还要远。”

他转向毛骧和周算盘：“查！查所有近期从南洋过来的船只，查市舶司近期的所有异常批复！重点查与这种贝壳、这种海腥味相关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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