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癫的日子 第11章 死亡2

昭襄王五十六年的盛夏，关中大地被烈日炙烤得有些焦躁。咸阳宫内的气氛，也如同这天气一般，闷热中酝酿着不安。老王的病榻前，各方势力的目光愈发频繁地交汇，又迅速错开，无声地进行着权力的掂量与试探。

嬴政依旧保持着每日前往章台宫问安的习惯，风雨无阻。他的存在，如同一块投入激流却兀自沉稳的礁石。在父亲嬴异人面前，他不仅是诵读律法，有时还会带来一些经过混沌珠推演、李斯润色的、关于农事、水利或边关贸易的浅见。这些见解并非惊世骇俗，却总能切中时弊，角度刁钻，让卧病的嬴异人时而沉思，时而颔首。

“政儿，你这些想法……从何而来？”一次，嬴异人忍不住问道，眼神中带着探究。

嬴政垂眸，语气恭谨：“回父亲，儿臣在赵国时，见民生多艰，常思其故。归秦后，观我秦地虽法度严明，然天时地利或有不同，故闲暇时偶有所得，不成体系，还请父王指点。”他将一切归咎于“观察”与“思考”，合情合理，让人抓不住错处。

嬴异人看着他低垂的、线条日渐硬朗的侧脸，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愈发浓重。这个儿子，像一块深埋地下的美玉，越是打磨，越是散发出令人心惊的光芒。他隐隐感觉到，政儿的能量，绝非章台宫这方寸之地所能容纳。

李斯的网络编织得愈发缜密。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收集信息，开始有意识地将那些经过观察、品性能力得到初步认可的“寒士”，进行极其隐秘的串联。

他组织小范围的、以探讨学问为名的私下聚会。地点或在某位不得志的郎官狭小的居所，或在城外某个清静的古庙。聚会上，李斯会引导话题，从经史子集自然过渡到时政利弊，鼓励众人畅所欲言。他自己则扮演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和总结者，偶尔抛出一些源自嬴政经过他转化的、更具高度和前瞻性的观点，引发更深层次的思考。

他从不明确提及公子政，但会在言谈间，不着痕迹地塑造一种氛围：太子仁弱，公子异人病弱，吕氏必将权倾朝野，老秦勋贵固步自封，大秦欲东出并吞天下，需有雄主锐意革新，亦需真正有才干、懂实务的干吏辅佐。

这些话语，如同种子，撒在那些渴望建功立业却报国无门的“寒士”心中。他们开始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章台宫，投向那位沉默寡言、却屡有“奇思”、且是正统血脉的公子政。虽然无人敢明言，但一种无形的、潜在的向心力，正在悄然形成。

嬴政通过李斯的汇报，清晰地掌握着这些人的动向和心态。他像一个耐心的园丁，分辨着哪些是值得培育的苗子，哪些还需要观察。他指示李斯，对其中几位表现出众、且立场较为坚定者，可以给予更实质性的帮助，比如，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如家人疾病、同僚倾轧等，施恩于无形。

随着在咸阳时日的增长，以及对秦国法度、国势更深层次的“汲取”与“融合”，嬴政发现混沌珠似乎解锁了新的能力。它不再仅仅被动感应情绪和能量，开始能更清晰地“捕捉”和“分析”空气中弥漫的、属于不同势力的“势”。

当他靠近吕不韦的府邸或其门下官员聚集之处时，混沌珠会传来一种粘稠、扩张、带着精明算计气息的“势”，如同不断蔓延的藤蔓。

当他与某些老秦宗室或军中勋贵接触时，感受到的则是一种厚重、排外、略带保守与骄悍的“势”，如同沉默而坚硬的山岩。

而在章台宫，在父亲身边，他感受到的是一种衰弱、摇摆、夹杂着不甘与无奈的“势”，如同风中残烛。

甚至，他能模糊地感知到蕲年宫方向，那如同垂暮雄狮般、虽然衰弱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威严的“势”，以及这“势”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衰亡的过程。

这种对“势”的感知，让他对咸阳的权力格局有了更立体、更动态的把握。他能够预判某些冲突的可能爆发点，能够察觉某些联盟的脆弱之处。这让他布局时，更加精准，更加有的放矢。

盛夏末，关中部分地区突发蝗灾，虽未蔓延至咸阳核心区域，但也引起了不小的恐慌，粮价开始波动。吕不韦掌控的少府负责平抑粮价、组织赈灾事宜，这本是巩固权力、收买民心的好机会。

然而，嬴政通过李斯的网络，提前得知了蝗灾的确切范围和可能的影响。他没有声张，而是做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让李斯动用之前积累的、极其有限的人脉和资金，悄悄在受灾最严重的两个里闾，以“无名商贾”的名义，设立了两个粥棚。施粥的同时，安排人“无意”中散播消息：少府赈济的粮食被层层克扣，到百姓手中所剩无几，反倒是这不知来历的商贾，还能让大家喝上口热粥。

与此同时，在章台宫，嬴政在与父亲谈论农事时，“忧心忡忡”地提到：“儿臣听闻蝗灾虽未大起，然民间已有恐慌，粮价浮动。少府职责重大，若处置不当，恐伤民望，亦损我大秦国体。”他没有指责吕不韦，只是陈述了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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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发癫的日子请大家收藏：()发癫的日子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很快，民间对少府效率低下、官吏贪墨的怨言，伴随着那两个“无名粥棚”的对比，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某些对吕不韦不满的宗室和勋贵耳中，成为了他们攻击吕不韦的又一口实。

吕不韦为了平息事态，不得不投入更多资源，更严厉地督促下属，才勉强控制住局面，但原本可以借此收获的民望大打折扣，反而暴露了其管理体系中的一些问题。

嬴政依旧每日往返于住所与章台宫之间，神情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只有李斯知道，那两个“无名粥棚”的粮食，是公子政动用了华阳夫人赏赐的部分金帛，通过数道中间人，辗转购得并安排的。而民间那些恰到好处的流言，也是李斯根据嬴政的指示，精心编织并散播出去的。

这一次，嬴政没有直接打击吕不韦的势力，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天灾”和“民意”，不动声色地给吕不韦制造了麻烦，削弱了其声望，同时也在底层民众和部分观望势力心中，埋下了对吕不韦治理能力质疑的种子。

盛夏的蝉鸣聒噪不休，咸阳宫内的权力博弈，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已是暗礁密布。嬴政如同一名高明的弈者，落子无声，却已悄然改变了棋局上的气运流转。他不再仅仅是等待风暴，更开始利用环境的每一丝变化，为自己积蓄着颠覆乾坤的力量。昭襄王的生命进入倒计时，而嬴政的网，也越收越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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