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晨的筹备
四月十日,清晨六点。
林凡站在文华殿后院的廊檐下,看着苏晓带着两个实习生布置会场。今天上午九点,森田教授将在这里做第一场学术报告,题目是《木材老化机理与微创修复的界面科学》。
“横幅再往左一点……对,就那样。”苏晓指挥着,“椅子摆成弧形,第一排留出六个位置——森田教授、林主任、周主任、孙教授,还有两个翻译。”
四月的北京,春意渐浓。院子里的老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墙角的海棠打起了粉白的花苞。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来,在青砖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
林凡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泥土和花草复苏的气息。这个院子,一个月前还堆满杂物,如今已是创新中心的门面。正房改造成的报告厅能容纳五十人,今天的位置早就预约满了——除了中心自己的人,还有来自清华、北大、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的学者,甚至有两个从山西、浙江专程赶来的古建施工队长。
“紧张了?”周启明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手里端着保温杯。
“有点。”林凡承认,“这是创新中心第一次公开活动,也是森田教授第一次在中国做报告。”
“放心。”周启明拍拍他的肩,“森田这个人我了解,重学术,轻排场。只要内容扎实,他不会在意形式。倒是你,今天要主持,还要做交流发言,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凡从包里拿出讲稿,“主要讲我们正在做的三个方向:传统配方的现代化、无损检测技术的研发、还有彩画保护的材料研究。”
周启明翻看讲稿,点点头:“不错。不过林主任,我今天想给你加个任务。”
“您说。”
“森田这次来,不只是做报告。”周启明压低声音,“他私下跟我说,京都工艺纤维大学想和我们创新中心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互设联合实验室。这事要是成了,对我们国际化是重大推动。”
林凡眼睛一亮:“森田教授有具体方案吗?”
“今天报告后会私下谈。”周启明说,“所以你的发言很重要,要让他看到我们的实力和潜力。”
正说着,李建国从院子外匆匆进来:“林主任,森田教授的车到东华门了!”
林凡看看表,七点五十,比预定时间早了四十分钟。
“这么早?”
“说是想先看看养心殿修复现场。”李建国说,“我让小赵去接了。”
林凡和周启明对视一眼,都笑了。这很森田——永远务实,永远直奔主题。
二、养心殿的晨光
上午八点,养心殿工棚。
森田教授站在修复完成的柱子前,手里的便携式检测仪已经工作了十分钟。他今天穿得很正式: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但别着京都大学的校徽胸针。
“林先生,”他开口,中文比上次流利了些,“柱子的表面温度,比周围环境高0.3度。”
林凡一怔:“这是……”
“好事。”森田收起检测仪,转身面对林凡,“碳纤维布和树脂在固化过程中会放热,如果施工不当,局部温度过高会损伤木材。0.3度的温差,说明你的施工控制非常精准——热量均匀释放,没有热点。”
这是来自世界顶级专家的认可。林凡心里一松:“谢谢教授。”
“不用谢,事实就是事实。”森田推了推眼镜,环视工棚,“林先生,我看了你发给我的创新中心介绍。十二个课题,跨度很大。你如何确保每个课题都有足够深度?”
问题很直接。林凡想了想,回答:“我们不追求每个课题都出惊天动地的成果,但要求每个课题都解决真实问题。比如云南和师傅的防蚁涂料——如果能把那个传统配方标准化,让南方成千上万的木建筑受益,就是大成功。”
“标准化……”森田沉吟,“这需要系统的化学分析、毒理测试、工艺优化。你们有这方面的专家吗?”
“有孙教授,材料学博士。我们还在招聘。”林凡坦诚道,“所以我想和您的实验室合作——您有最先进的仪器,我们有最真实的样本和需求。”
森田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林先生,你很会谈判。不过你说得对,互补才能共赢。”
他走到工棚窗前,看着窗外故宫层层叠叠的屋顶:“我在日本修过三十七年古建筑,从法隆寺到姬路城。每修完一座,我都想:下一座能不能修得更好?但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一个国家的经验也有限。”
转过身,他认真地说:“所以我这次来,不只是做报告,是想谈合作。京都大学愿意提供实验室和资金,故宫提供现场和研究需求,我们一起做几件有意义的事。”
“比如?”林凡问。
“比如,”森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木材老化预测模型。我们收集了日本不同气候条件下,三百年木材的老化数据,建立了数学模型。如果能加上中国的数据——北京干燥、江南潮湿、云南湿热——模型会更准确,能预测古建筑还能站多少年,什么时候需要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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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凡尘渡:两世赎罪请大家收藏:()凡尘渡:两世赎罪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林凡接过文件,快速翻阅。图表、公式、数据……非常专业。
“这个太好了。”他由衷地说,“我们正需要这个。养心殿的柱子,女王宫的横梁,都需要做寿命预测。”
“那就这么定了。”森田伸出手,“联合实验室的第一个项目。”
两手相握。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
三、报告厅里的交锋
上午九点半,报告厅座无虚席。
森田教授的演讲进行了一个小时,内容扎实,数据详实,从木材细胞壁的微观结构讲起,到老化过程中纤维素、半纤维素、木质素的降解机理,再到微创修复时新材料与旧材料的界面结合问题。
“……所以,修复不是简单的‘粘回去’,是让新材料成为旧材料的一部分,共同抵抗时间。”森田翻到最后一页,“这需要我们对材料有深刻理解,对工艺有精准控制,更重要的,对历史有足够敬畏。”
掌声热烈。
提问环节开始。第一个提问的是清华大学的年轻教授:“森田教授,您提到界面结合强度是修复成功的关键。但木材是活性材料,会随着温湿度变化膨胀收缩,而碳纤维的热膨胀系数很小。这种不匹配,长期来看会不会导致界面剥离?”
问题很专业,直指要害。
森田点点头:“好问题。我们做过加速老化试验——模拟五十年温湿度循环。数据显示,如果树脂的弹性模量选择得当,可以缓冲这种不匹配。关键在于,树脂不能太硬,要给木材‘呼吸’的空间。”
他调出一组数据曲线:“这是我们在法隆寺五重塔修复中用的树脂,弹性模量只有常规环氧树脂的百分之六十。十年跟踪监测显示,界面强度衰减率每年不到百分之零点五。”
全场惊叹。十年真实数据,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轮到林凡做交流发言。他走上讲台,先展示了创新中心正在进行的三个项目:
第一,云南和师傅的防蚁涂料。孙教授已经鉴定出主要活性成分是杜鹃花酸,实验室抑菌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下一步是毒理测试和工艺优化。
第二,基于声波和红外技术的木结构无损检测仪。已经做出原型机,能探测木材内部腐朽、空洞和裂缝,准确率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第三,彩画古颜料复原。从武英殿取下的彩画残片分析显示,清代工匠使用了特殊的矿物研磨和胶结工艺,使颜色三百年不褪。实验室正在尝试复原。
“我们做的这些,”林凡最后说,“看起来是技术,但核心是态度——对传统的敬畏,对创新的审慎,对问题的诚实。就像森田教授说的,修复不是粘回去,是让新旧共生。而我们想做的,是让古老的智慧,在现代的土壤里,长出新的枝芽。”
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热烈。
森田在台下微微点头。他旁边的周启明低声问:“怎么样?”
“比我想的更好。”森田说,“他有大局观,不只是技术匠人。”
报告会结束后是茶歇。学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气氛热烈。林凡正和森田说话,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是安德森。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卡其裤,格子衬衫,外套搭在臂弯里,像个普通的访问学者。
“林先生,森田教授。”安德森主动打招呼,“精彩的报告。”
“安德森先生。”林凡和他握手,“欢迎。”
“我现在是‘安德森博士’了。”安德森笑笑,“离开基金会后,我回大学教书了。这次是作为剑桥的访问学者来的。”
森田显然认识他:“安德森,听说你写了篇关于中国古建筑保护哲学的文章?”
“还在修改。”安德森看向林凡,“林先生,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跟你聊聊那篇文章。有些观点……可能需要修正。”
他的态度很诚恳,没有上次的锋芒。
“下午吧。”林凡说,“报告会后我安排时间。”
“好。”安德森点点头,又对森田说,“教授,您的界面研究给了我很大启发。也许东西方古建筑保护的差异,不在于材料和技术,而在于对待‘时间’的态度。”
森田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西方倾向于‘冻结时间’——把建筑固定在某个历史状态。东方似乎更接受‘时间的流动’——允许建筑在保护中继续老化,继续变化。”安德森说,“这可能是根本的文化差异。”
这个观察很深刻。林凡和森田都陷入了思考。
茶歇结束,下半场是分组讨论。林凡正要回座位,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玛雅发来的信息:“宝宝今天特别活跃,一直在动。你那边顺利吗?”
林凡快速回复:“很顺利。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就是动得厉害。可能想出来看爸爸做报告。”
林凡笑了:“告诉他,再坚持一个月。”
放下手机,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无论外面世界多大,总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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