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夜,是能冻裂骨头的寒。
萧烬带着三百亲卫,在荒凉的戈壁中疾行。没有打火把,只借着稀薄的月光和多年征战练就的夜视能力,在嶙峋的乱石间穿行。马蹄包了厚布,踏在沙石上只有沉闷的“噗噗”声,像一群沉默的鬼影。
离开主力部队已经两个时辰,距离三岔口还有不到三十里。萧烬在一条干涸的河床边下令休整。
战马低头嚼着草料袋里的豆饼,士兵们轮流喝一口皮囊里已经半冻的水,没人说话。只有风,永不停歇的风,卷着沙粒打在铠甲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萧烬坐在一块大石上,重新拿出那枚“北”字铜牌,在月光下仔细端详。
蜘蛛的纹路很精细,八条腿的关节处都有细小的凹点,像是某种编号。背面那个“北”字,用的是前朝官印的篆体,笔画方正,透着一种陈旧的气派。
丙寅年铸。
先帝中毒那一年,有人铸造了这样一批铜牌,用来标识一个地下组织的成员。
萧烬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的记忆——父皇的书房里,总有一股淡淡的药味。那时候他还小,不明白为什么英武的父皇会日渐消瘦,不明白为什么太医来了又走,药一碗一碗地喝,却总不见好。
他只记得,有一天深夜,他被母后的哭声惊醒,偷偷跑到寝殿外,从门缝里看见父皇躺在床上,脸色灰败,母后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眼泪一滴滴掉在明黄色的锦被上。
第二天,母后告诉他,父皇病了,需要静养。从那以后,他见父皇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宫里挂起了白幡。
那年他十岁。
“王爷。”
李震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副将递过来一个皮囊,里面是温过的烈酒:“喝一口暖暖身子。”
萧烬接过,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烧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暖意。
“王爷,末将还是觉得……”李震欲言又止。
“说。”
“那个俘虏乌尔汗,他的话不可全信。”李震压低声音,“威北侯余孽狡猾得很,万一‘鬼市’是个陷阱……”
“我知道。”萧烬将皮囊递还给他,“但有些险,必须冒。”
他从怀中取出陆清然那封信,又看了一遍。短短三行字,他几乎能背下来了。
父在西北三岔口,雀巢丙字房,代号砚师。
萧烬想起很多年前,在宫中的一次宴会上,他见过陆文渊。那时陆文渊还年轻,是兰台殿最年轻的司库,因为一手精湛的古籍修复技艺,颇受父皇赏识。宴席间,父皇拿出一方破损的古砚让众人鉴赏,陆文渊只看了一眼,便说出那是前朝名匠“石痴道人”的作品,并当场指出了几处常人难以察觉的修补痕迹。
父皇龙颜大悦,赏了他一柄玉如意。
那时候的陆文渊,意气风发,眼里有光。
后来兰台殿失窃,陆文渊被构陷流放,萧烬听说这个消息时,只当是朝中又一起寻常的倾轧。他那时忙于军务,忙于在几位皇兄的争斗中自保,无暇他顾。
现在想来,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错过了重要的线索。
“王爷,您说这‘蛛网’,到底想干什么?”李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弄这么多有手艺的人关起来,总不会是为了让他们做苦工吧?”
萧烬将铜牌收起,缓缓道:“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些人掌握着某些秘密,或者手艺,是‘蛛网’需要的。第二,这些人本身就是筹码——他们的家人、旧部、门生,可能还在朝中、在地方,控制了他们,就等于控制了那些人脉。”
他顿了顿,看向北方黑暗中隐约的山影:“陆文渊当年在兰台殿,接触过大量宫廷秘档。如果他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那‘蛛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李震问。
“因为杀了他,秘密可能就永远消失了。”萧烬的声音很冷,“活着的人,才能开口。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就像“鹞子”。在冰窖里被灭口,因为他知道得太多,却又不够忠诚。
就像高福安。上吊“自尽”,因为他是宫中这条线的关键节点。
“蛛网”在清理,但清理得很有章法——该灭口的灭口,该保留的保留。陆文渊被保留了六年,说明他还有用。
那么“雀巢”里其他被关押的人呢?那些“蝉蜕”,那些“匠”,他们又知道什么?
萧烬站起身,拍了拍铠甲上的沙土:“休息够了,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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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京城。
陆清然没有回法证司,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诏狱。
曹德安给她的令牌还有用,守狱的狱卒见到令牌,二话不说便放行。深夜里,诏狱的长廊阴森潮湿,火把的光在石壁上跳动,映出扭曲的影子。
她走到最深处的一间囚室前。
里面关着的是“泥鳅”——那个最早被抓的“蛛网”外围成员。这些天他一直在诏狱里,由顾临风手下最信任的狱卒看守,吃穿用度都按普通囚犯的标准,没有用刑,但也没有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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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法医毒妃从下堂妃到首席法医请大家收藏:()法医毒妃从下堂妃到首席法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陆清然示意狱卒开门。
“泥鳅”正蜷在草堆上睡觉,听到动静,勐地惊醒,看到陆清然,脸色顿时白了。
“陆……陆司正……”
“起来,我有话问你。”陆清然走进囚室,狱卒在外面将门重新锁上。
“泥鳅”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跪在地上:“小人……小人知道的都说了……”
“没说全。”陆清然在他面前蹲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鹞子’死了。”
“泥鳅”浑身一颤。
“死在宫里,被人灭口。”陆清然继续道,“他的尸体也不见了,被人偷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泥鳅”的嘴唇开始发抖。
“意味着,‘蛛网’连宫里都能渗透。”陆清然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囚室里格外清晰,“意味着,你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一个都活不了。‘鹞子’死了,下一个是谁?是你?还是你的家人?”
“不……不会的……”“泥鳅”拼命摇头,“小人只是个小角色,什么都不知道……”
“小角色?”陆清然从怀中取出那枚从冰窖里找到的银针,举到“泥鳅”眼前,“认识这个吗?”
“泥鳅”盯着银针,童孔勐地收缩。
他认识。
陆清然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反应。
“这是从‘鹞子’后颈取出来的。”她缓缓道,“有人从一丈之外,用这根针射中了他,触发了他嘴里的毒囊。手法精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刺破了皮肤,又没有立刻致命,让他有时间毒发。”
她将银针凑得更近:“针身上的蜘蛛纹路,和你当初交代的‘蛛网’标记,一模一样。但有一点不同——”
陆清然翻转银针,让针尖对着火把的光:“你看这里,蜘蛛腹部,有一个极小的凹陷,形状像一片叶子。这不是铸造时留下的瑕疵,是刻意刻上去的。这是标记,是身份的标识。”
“泥鳅”的脸色已经从白转青。
“现在告诉我,”陆清然收起银针,直视他的眼睛,“‘蛛网’里,有哪些人的标记是叶子形状的?”
“泥鳅”的呼吸急促起来,汗水从额角滑落。
“不说?”陆清然站起身,“那我来猜。‘蛛网’的架构,从上到下是:主人→四方使者→各州府舵主→香主→外围成员。‘鹞子’是舵主,你是香主。那么能用这种特制银针、能在宫中自由行动、能精准灭口的人,至少是使者级别,对不对?”
“泥鳅”低下头,不敢看她。
“四方使者,东南西北。”陆清然在囚室里踱步,声音在石壁间回荡,“‘鹞子’负责京城,京城在中原,按理应该归‘中’或者‘东’管辖。但他留下的铜牌是‘北’字,说明西北那条线,他也沾边。”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泥鳅”:“所以‘鹞子’的上线,是‘东方使’,还是‘北方使’?”
“泥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
“是东方使,对吗?”陆清然捕捉到了他的反应,“因为西北太远,‘北方使’主要活动在边境,京城这片富庶之地,一定是‘东方使’的地盘。”
“泥鳅”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告诉我,东方使是什么人?”陆清然重新蹲下,与他对视,“‘鹞子’见过他吗?描述过他吗?哪怕只有一点特征——身高、体型、口音、习惯动作,什么都可以。”
长时间的沉默。
囚室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泥鳅”粗重的呼吸。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鹞子爷……喝醉的时候说过一次……就一次……”
“说什么?”
“他说……东方使是个……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泥鳅”的声音发抖,“身形瘦得像竹竿,声音又尖又细,说话的时候喜欢翘兰花指……还有……还有他是左撇子,拿笔、拿筷子、拿刀……都用左手……”
陆清然的心脏猛地一跳。
身形瘦削,声音阴柔,惯用左手。
宫中之人。
“还有吗?”她压住心头的震动,继续问,“比如他脸上有什么特征?有没有痣?有没有疤?”
“没……没有……”“泥鳅”摇头,“鹞子爷说,东方使每次见他都戴着面具,青铜的,遮住上半张脸。但他记得……记得东方使的右手虎口,有一道很深的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割过,愈合后皮肉都皱在一起……”
虎口有疤。
左撇子。
陆清然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张脸。
那是她几个月前,因为一桩宫中盗窃案,去内务府调阅档案时见过的一张脸。一个中年宦官,姓什么她忘了,只记得那人身形瘦高,说话时声音尖细,当时他正在用左手登记账簿,右手虎口处,确实有一道狰狞的旧疤。
她记得自己多看了一眼,因为那道疤的位置很特别——不是寻常干活留下的,倒像是……握刀时被人挑伤留下的。
一个宦官,怎么会用刀?又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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