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瑞雪 第278章 刺痛

门被推开，他依旧穿着那身深青常服，身上带着夜风的微凉和水汽，手中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听闻你晚膳用得不多，船上厨子粗陋，但这点心是扬州带上来的，你以前赞过。”

他将点心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卸去钗环、不施粉黛的侧脸上，灯火下的她，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威仪，多了几分柔和的易碎感，让他心头那根名为“克制”的弦，绷得更紧。

宋霁没有回头，透过铜镜看着他模糊的身影，语气淡漠：“有劳……”她突然顿住，“我是该叫你周珩安还是姜珩安呢？”

周珩安低下头，“周珩安吧，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喜欢？”宋霁终于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如冰棱般刺向他，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是因为这个名字，是你接近我、取得信任的完美伪装？还是因为，听着这个你偷来的名字从我口中唤出，能让你在复仇的快意之外，品尝到一丝自欺欺人的慰藉？”

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匕首，挑开他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周珩安喉结滚动了一下，承受着她目光的凌迟，没有回避。

“这个名字，伴随我认识你，伴随我……”他顿了顿，将“爱上你”三个字艰难咽下，改口道，“伴随我与你相处的所有时光。它是假的，但那些时刻……于我而言，是真的。”

“真假混在一起，才是最致命的毒药，周大人难道不明白吗？”宋霁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他，直到两人相距咫尺，她能清晰看到他眼底自己的倒影，以及那倒影之后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挣扎，“你用一个虚假的身份，给了我一段虚假的信任，现在却要求我用这个假名来称呼真实的、与我有着国仇家恨的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她靠得极近，身上淡淡的馨香萦绕在他鼻尖，那是他无比熟悉又此刻觉得无比遥远的气息。

她的质问，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冷静的、精准的剖析，让他无所遁形。

周珩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强装的冷漠下，他仿佛能看到她同样在滴血的心。他猛地伸手，不是粗暴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宋霁身体一僵，想要抽回，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阿霁。”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是你父皇使我妻离子散的……我说这些也不是再怪你……我是想和你一起面对这一切……因为我喜欢你，我信任你！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铸币司案的起因过程和结果！”

他的掌心滚烫，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灼烧着她的理智。

他话语中的卑微与绝望，与他之前表现出的算计和掌控截然不同，形成了一种危险的矛盾，搅乱着她的心湖。

宋霁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破碎的深情，心口一阵尖锐的酸楚。她该推开他，该给他一记耳光，该用最恶毒的语言回击。

可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舱内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以及那无法忽视的、在恨意土壤下畸形生长出的吸引力。

她终究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回答。

这短暂的沉默，在这压抑的船舱里，已然是一种危险的默许。

而下一步，无论是沉沦还是毁灭，都将在今夜这暧昧而紧绷的界限上，一触即发。

那短暂的沉默，在这压抑的船舱里，如同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碎石，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崩塌。

周珩安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挣扎与痛苦，那强装的冷漠冰层正在裂开缝隙。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借着那微弱的、未曾被立刻拒绝的默许，向前踏出了更危险的一步。

他另一只手抬起，带着同样的微颤，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散落的青丝，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只剩下气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绝望：

“阿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放下仇恨，对不起我姜家列祖列宗，对不起那些因护卫我而死的忠魂……可继续恨下去……”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颌，微微用力，让她无法避开他的视线，“……我对不起这里。”他空着的那只手，重重地按在自己心口，发出沉闷的声响，“这里……早就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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