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群情汹涌。
只有樊哙,闷着头不说话。
他只是将那柄卷了刃的环首刀,一遍又一遍地在磨刀石上打磨。
“沙……沙……沙……”
那磨刀声,一下一下,刮在所有人的心上。
周勃也沉默着,他那双总是很冷静的眼睛,此刻也充满了迷茫。
刘季没有立刻表态,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任由喧嚣发酵,又归于沉寂。
等所有人的声音都彻底平息下去,他才缓缓地站起身。
“你们说的,都对。”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头一样,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回家,天经地义。”
“谁要是想走,我刘季,绝不拦着。”
“殿下给的赏钱,我一文不要,全都分给你们。”
“再把我自己的那份也拿出来,给死去的弟兄们,当做安家费。”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刘季。
刘季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可你们想过没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怆和狠厉。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王二狗,就这么白死了?”
“阿牛,就这么白死了?”
“那一百九十一个躺在外面,连尸首都凑不齐的沛县兄弟,就这么白死了?!”
“我们回到家,拿着沾满他们鲜血的赏钱,去喝酒,去吃肉,去抱着婆娘睡热炕头。”
他死死盯着众人,一字一顿地问。
“你们……”
“睡得安稳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叫嚷着要回家的人,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大哥,那你说怎么办?”
樊哙终于停下了磨刀的动作,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瓮声瓮气地问道。
“不回家,留在这儿,难道就能给二狗他们报仇了?”
“能!”
刘季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大步走到帐篷中央,目光炯炯,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你们想想!”
“咱们拿着刀,穿着甲,堂堂正正地跟着大军,杀进匈奴人的王庭!”
“把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下来,垒成京观,给咱们死去的兄弟当尿壶!”
“这他娘的,才叫报仇!”
他的声音充满了野兽般的煽动力,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开始升温。
“回家,我们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亭长,还是那个被人瞧不起的屠夫,还是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
“一辈子,就这么窝囊过去了!”
“可留下来!”
刘季猛地张开双臂,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火焰。
“我们就有机会!”
“有机会挣一个爵位!挣一份田地!让我们儿子,我们的孙子,再也不用像我们一样,活得像条狗!”
他猛地转身,一把掀开帐篷的门帘,用手指着外面风雪中那面招展的黑色龙旗。
“跟着这位长公子殿下,咱们赌一把!”
“赌一个封妻荫子!”
“赌一个青史留名!”
刘季回过头,目光如利刃般,再次刮过每一个人的脸。
“我问你们!”
“是想揣着几个赏钱,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滚回沛县?”
“还是想跟着我刘季,留在这儿,用匈奴人的血,挣一个他娘的荣华富贵?!”
整个帐篷,死寂一片。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眼中,恐惧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此刻被刘季彻底点燃的野心和**。
“大哥!”
樊哙猛地站起身,将磨得雪亮的环首刀重重插在面前的土地上。
“我樊哙,烂命一条!就跟着你赌了!”
“赌了!”
周勃也站了起来,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大哥,我们跟你干!”
“干他娘的!”
一个,两个,三个……
所有幸存的沛县老乡,都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们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一群将自己的性命与未来,全部推上赌桌的赌徒。
刘季笑了。
看着这群被自己彻底煽动起来的亡命之徒,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
半个时辰后,刘季再次走进了扶苏的帅帐。
他没有再跪,只是躬身一揖,身板挺得笔直。
“殿下,末将与弟兄们,商议好了。”
“我们,选择留下。”
扶苏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站起身,走到刘季面前,亲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沉稳而有力。
“好,本公子,没有看错你。”
刘季顺势说道:“殿下,末将还有一请。我这些弟兄,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过命交情,还请殿下恩准,将我等编为一营,由末将亲自统领。如此,上了战场,才能拧成一股绳,更好地为殿下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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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扶苏:老师你教的儒家不对劲啊!请大家收藏:()扶苏:老师你教的儒家不对劲啊!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扶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刘季心中一紧,却依旧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地对视。
“准了。”
扶苏缓缓点头。
“从今日起,你部,便归属王离将军麾下,听其节制。”
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苏齐,看着这君臣对答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凑到扶苏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懒洋洋地嘀咕了一句。
“殿下,您不觉得,这家伙的眼神,有点像……想当皇帝的眼神吗?”
扶苏身形微微一僵,随即失笑,只当是苏齐又在胡言乱语,并未放在心上。
刘季和他那二百多号人,鸟枪换炮了。
破烂的民夫服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九原边军制式的皮甲。
虽然大多是些修补过的旧货,但穿在身上,让每个人的腰杆都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
手中生了锈的长矛,也换成了锋利的秦剑和戈矛。
只是这在王离眼中,简直不堪入目。
王离,通武侯王贲之子,武成侯王翦之孙,大秦最顶级的将门血脉。
他看着眼前这支队伍,站得歪歪扭扭,甲胄穿得松松垮垮,一个个脸上不是带着市井的油滑,就是带着乡野的憨傻,哪里有半分大秦锐士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刘季。
明明是个都尉了,见了自己,却依旧是那副点头哈腰、笑得满脸褶子的谄媚模样,活像个在菜市口卖肉的屠夫。
“刘都尉。”
王离骑在神骏的战马上,居高临下,目光中的轻蔑不加任何掩饰。
“既然划归本将麾下,就要守本将的规矩。”
“你手下这群人,散漫惯了,从今日起,军中所有的杂务,便由你营包了。”
所谓的杂务,就是处理战场,掩埋尸体,清理营地,以及……挖茅厕。
这摆明了就是毫不掩饰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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