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诡朋克 第168章 机械轮回

九龙城寨的核心，已不再是砖石与腐朽的木料，而是**裸的、搏动着的机械血肉。螺湮之主——那尊由无数齿轮、锈蚀管道、黏滑触手与人类残骸扭曲而成的庞然巨物——在众人的围攻下发出了濒死的哀鸣。这声音并非生物意义上的嘶吼，而是千万台过载蒸汽机同时爆炸、无数根钢铁梁柱被强行拧断、混合着某种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亵渎之音所形成的毁灭交响。

“成了！它要撑不住了！” 小犹太尖声叫道，汗水和油污混杂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双手在便携式电脑键盘上狂舞，屏幕上流动的绿色代码如同瀑布，不断冲击着螺湮之主那由数据与实体交织而成的神经网络。

陈浩南**着上身，精壮的肌肉布满了细密的血痕和黑色的机油，他喘着粗气，手中的砍刀早已卷刃，却依旧死死盯着那不断痉挛的巨物。山鸡倒在他不远处，胸口微弱地起伏，那枚曾预见过无数恐怖未来的“罗盘义眼”此刻黯淡无光，像一颗普通的玻璃珠子。

老道士林正英，道袍破损，嘴角溢血，手中的“USB铜钱剑”上电光闪烁不定，却依旧坚定地指向邪神。他的眼神锐利，却也在最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为了将茅山符法与现代科技强行融合，他的精气神已近乎枯竭。

然而，濒死的巨兽往往最为危险。

螺湮之主核心处，那枚最为巨大、仿佛由黑铁与黄铜熔铸而成、刻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图案的“主齿轮”，转速陡然提升了十倍、百倍！它不再是规律的转动，而是一种疯狂的、自毁式的旋转，发出一种足以撕裂耳膜、扭曲空间的尖啸。

“不对！它不是要自爆！” 林正英瞳孔骤缩，厉声喝道，“它在……逆转！逆转某种东西！”

话音刚落，以螺湮之主为核心，一道无形的、环状的冲击波轰然扩散。这道波纹所过之处，空间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扭曲。墙壁上的锈迹如同倒放的录像般迅速褪去，露出崭新的、甚至尚未安装的管道；地面上崩碎的混凝土碎块违反重力地飞回原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机油恶臭瞬间被一种陈旧、潮湿的霉味所取代。

光线在扭曲，色彩在混淆，时间……在倒流！

“顶你个肺！发生咩事？！” 陈浩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巨手握住，强行向后拧转。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周围的景象彻底变了。

那吞噬一切的机械血**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熟悉又陌生的——**1980年的九龙城寨**。

低矮、密集的“握手楼”依旧，但不再是被锈蚀和黏液覆盖的恐怖巢穴，而是充满了烟火气（虽然杂乱）的居民区。墙壁上贴着过时的电影海报，晾衣绳上挂着色彩朴素的衣物，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和垃圾的酸腐气。远处，拆迁队的标语刚刚拉起，推土机和工人们聚集在城寨边缘，尚未开始真正的拆除。

他们几个人，就站在一条狭窄、湿漉漉的巷弄中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陈浩南手持卷刃的砍刀，林正英握着电光闪烁的怪剑，小犹太抱着他那台与时代脱节的笔记本电脑。

“呢度……系几年前？” 小犹太茫然四顾，声音带着颤抖。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自己”。

年轻的陈浩南，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尽的青涩，正领着几个洪兴的马仔，在巷子口与另一帮人紧张地对峙，似乎是为了争夺这块即将拆迁的“肥肉”的地盘。他的眼神锐利，充满野心，对即将降临的恐怖一无所知。

稍远一些，穿着朴素工装、戴着眼镜的年轻小犹太，正拿着工具，在一个废弃的变电箱前捣鼓着什么，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与未知的好奇。

而更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看到，年轻的自己，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会“偶然”地踢开一块松动的石板，或者“无意”中触碰到某段裸露的、异常冰冷的管道——那下面，赫然隐藏着一枚枚微小而精致的、缓缓转动的**黄铜齿轮**。

“系我……系我当时……” 陈浩南如遭雷击，看着过去的自己，因为好奇捡起了那枚齿轮，在手中把玩。

“唔好掂啊！” 现在的陈浩南下意识地怒吼，但声音却像被无形的墙壁挡住，无法传递过去。过去的陈浩南自然听不见，依旧好奇地观察着那仿佛拥有魔力的齿轮。

**循环开始了。**

景象再次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沙画般模糊、消散，然后又迅速重组。

又是同一个起点，1980年的九龙城寨。拆迁队的机器开始轰鸣，工人们涌入。年轻的陈浩南再次出现，再次争夺地盘，再次“偶然”发现齿轮。年轻的林正英（以一种他们未曾预料的身份，或许是一个游方郎中）也出现在城寨，他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祥，试图用传统的罗盘和符纸探查，却一无所获。年轻的小犹太，则被他发现的异常能量读数所吸引，开始了他最初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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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港诡朋克请大家收藏：()港诡朋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然后，景象开始加速。每一次循环，细节都有微妙的不同，但核心轨迹惊人地一致：**发现齿轮 -＞ 好奇/研究 -＞ 齿轮的影响扩散 -＞ 城寨逐渐异化 -＞ 螺湮之主的力量渗透 -＞ 最终决战 -＞ 螺湮之主濒死 -＞ 启动时间齿轮 -＞ 倒流回起点。**

他们如同被困在一部无法停止的录像带里，被迫一次又一次地观看这出悲剧的上演。他们看到过去的自己在无知中一步步走向深渊，看到城寨的居民从正常变得怪异，眼神逐渐失去光彩，身体开始出现锈迹和机械化的特征。他们看到每一次“决战”的版本都不同，有时是洪兴与东星的血拼意外引动了地下的东西，有时是警方的调查触及了核心，有时是小犹太的实验失控……但结局，都指向同一个毁灭与重置的终点。

“睇到了吗？” 林正英的声音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洞察后的悲凉，他指着那些在循环中徒劳挣扎的身影，“我哋嘅挣扎，我哋嘅牺牲，我哋以为系自己嘅选择……一切，都只系设定好嘅程序。我哋，只不过系佢——呢个螺湮之主——体内一段不断重复、用以维持它存在或者汲取能量的**故障程序**。”

“故障程序……” 小犹太喃喃重复，作为黑客，他最能理解这个词的绝望含义。程序没有自由意志，只有被设定的逻辑和循环。他们的爱恨情仇，他们的浴血奋战，都成了这巨大机械邪神运转的一部分养料。

一种比面对死亡更深沉的寒意，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存在意义的彻底否定。

“轮回？宿命？” 陈浩南看着眼前不断重复的景象，看着那个年轻、冲动、充满希望的自己一次次走向注定的悲剧，他眼中的迷茫和震惊，逐渐被一种极致的愤怒所取代。那是不甘被操控的愤怒，是即便身为“程序”也要反抗“开发者”的愤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片因为时间紊乱而显得光怪陆离的天空，那里仿佛悬浮着螺湮之主那无形而庞大的意志。

“轮回？我陈浩南——” 他暴喝一声，声音撕裂了循环景象的虚假平静，充满了江湖大佬的桀骜与匹夫之怒的决绝，“——**只信今世斩爆你！**”

话音未落，他不再去看那些循环的幻影，猛地冲向旁边一堆废弃的、不知是哪个循环留下的油桶。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推倒，粘稠刺鼻的汽油汩汩流出，迅速在潮湿的地面蔓延。

“英叔！小犹太！帮我打断呢个轮回！” 陈浩南嘶吼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肮脏的Zippo打火机，啪一声点燃。跳动的火苗，在他坚定的瞳孔中映照，微小，却蕴含着打破一切的决心。

“浩南哥！” 小犹太被这纯粹的、不计后果的反抗精神所震撼。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屏幕上，代表时间循环的数据流如同一条首尾相接的怪蛇，正在稳定运行。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再次落在键盘上。

“林道长！” 小犹太喊道，“我将病毒符植入时间锚点，你需要用你的道法，强行稳定住现实结构，哪怕只有一瞬！否则数据风暴会把我、把我们全都撕碎！”

林正英看着决绝的陈浩南，又看了看眼神重新燃起火焰的小犹太，他脸上那深刻的疲惫仿佛被一股新的力量驱散。他朗声长笑，带着道门中人的洒脱与傲气：“好！今日，我林正英就同你两个后生仔，疯一次！睇下系你嘅科学病毒犀利，定系我呢把老骨头嘅茅山道法硬净！”

他脚踏七星，步罡掐诀，破损的道袍无风自动。那柄“USB铜钱剑”被他高高抛起，悬浮于空，剑身上的USB接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蓝光，无数细小的、由能量构成的符箓如同萤火虫般从剑身飞出，强行嵌入周围扭曲、荡漾的空间结构中，试图在那狂暴的时间乱流中，钉下一个稳定的“坐标”。

“就是现在！” 林正英须发皆张，厉声喝道。

小犹太眼神一凛，按下了键盘上那个他精心准备、代表着最终毁灭的“回车”键。

**“数据删除协议——启动！以‘自由意志’之名，覆盖此‘既定命运’！”**

一道无形的、纯粹由信息构成的洪流，沿着林正英道法强行稳定的通道，悍然冲入了那循环不息的时间齿轮系统之中。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最根本的“覆盖”，用小犹太蕴含着他毕生黑客智慧与此刻不屈意志的“病毒符”，去改写那一段被设定为“循环”的底层代码。

“咔嚓——滋啦啦——！！”

螺湮之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机械故障与生物痛苦的尖锐鸣响。它核心处的那枚时间齿轮，转速变得混乱不堪，时快时慢，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倒转。周围1980年的城寨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疯狂地闪烁、抖动，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剧烈摇摆。

陈浩南看准了那景象最混乱、最不稳定的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燃烧的打火机，抛向了那片蔓延的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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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的火焰冲天而起，并非点燃了1980年的幻象，而是点燃了当前时空的、那些从螺湮之主身上剥落下来的机械残骸与黏滑有机物。火焰带着一种净化的决绝，疯狂燃烧。

这物理层面的毁灭火焰，与小犹太的数据病毒、林正英的定空间道法，三者力量在这一刻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吼——！！！”

一声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的咆哮，从时空的深处传来。那不断循环的1980年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哗啦啦彻底崩碎、消散。

光芒散去，他们重新回到了那个血肉与机械交织的恐怖核心。螺湮之主的形体变得更加残破，那枚时间齿轮上布满了裂痕，转速变得极其缓慢且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停转。

循环，被打破了。

陈浩南拄着卷刃的砍刀，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小犹太虚脱地瘫坐在地，电脑屏幕一片漆黑。林正英收回铜钱剑，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们赢了这一局，打破了注定的轮回。但代价是巨大的，每个人都已接近极限。而前方，那虽然重创却依旧存在的螺湮之主，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冰冷而浩瀚的宇宙恐怖，依然如同永夜般笼罩着这座濒临彻底毁灭的城寨，和其中挣扎求存的人们。

寂静中，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破损时间齿轮发出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艰涩的“咔哒……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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