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古玩街的青石板路被浇得油亮,老槐树的新叶沾着水珠,绿得能掐出水来。陈默撑着把油纸伞,往街尾的花店走,伞面上绣着的骨纹图案,被雨水洇得愈发清晰。
“陈哥,要些什么?”花店小姑娘正往竹篮里插白菊,指尖沾着泥土,“今天好多人来买菊花,说是去看故人。”
陈默指着角落里的几株艾草:“要这个,再要束勿忘我。”
艾草是用来驱散湿气的,玄老说过,清明的雨里容易藏着情怨;勿忘我则是给槐婆婆的,她生前总爱在发髻上插一朵,说这花名字好听,像在跟人打招呼。
回到听骨轩时,苏清月正坐在窗边翻旧账。账本是玄老留下的,泛黄的纸页上记着某年某月收了块汉砖,某年某月修好了个断柄的骨梳,字迹力透纸背,带着股认真劲儿。
“石老传讯,说昆仑的雪化了,守陵人在陨骨谷的溪流里捡到些骨片,拼起来像只飞鸟。”苏清月翻过一页,指着账上的一行小字,“你看,玄老二十年前也在这一天,收到过块一模一样的鸟形骨片。”
陈默凑过去看,账页边缘画着个小小的鸟爪印,和石老传讯里描述的分毫不差。他将艾草挂在门楣上,水珠顺着草叶滴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圈。
“这鸟骨片,怕是玄老在跟咱们打招呼。”他笑了笑,将勿忘我插进青瓷瓶里,摆在博古架最上层——那里原本放着槐婆婆的骨梳,后来陈默把它埋在了老槐树下,说让梳子陪着树扎根。
午后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漏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疯和尚扛着把锄头来敲门,说要去后山给老和尚的坟头添把新土,问陈默要不要同去。
“不了,我去看看槐婆婆。”陈默从柜台下取出个布包,里面是些碾碎的骨粉——是“老黄牛”的骨头磨的,那老牛死后,骨灰撒在了后山的田里,今年开春,那片地的麦子长得格外好。
老槐树下,已经有人摆了些祭品。张奶奶放了块枣糕,说是她老伴生前最爱吃的;博物馆的王馆长搁了本线装书,说是玄老当年借去没还的。陈默蹲下身,将骨粉撒在树根处,又把勿忘我摆在石台上。
指尖刚碰到树干,骨纹印记突然轻轻一颤——他看到二十年前的清明,槐婆婆坐在树下,给玄老缝补被荆棘勾破的袖口,玄老则在一旁削木簪,簪头刻着朵勿忘我,阳光透过新叶,在两人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奶奶说,人死后会变成树的养分,看着后人过日子。”不知何时,小女孩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个纸折的小船,里面放着颗糖果,“这是给小白的,它以前总抢我的糖吃。”
陈默摸了摸她的头。小白的骨灰埋在槐树另一侧,如今那里冒出几丛三叶草,叶片上的水珠像串小小的泪滴。
傍晚时,疯和尚回来了,裤脚沾着泥,手里捧着束野杜鹃,红艳艳的,开得正盛。“老和尚的坟头长了些草,我给除了,还浇了点素面馆的骨汤,保准来年长得更旺。”
他把杜鹃插进瓶里,摆在勿忘我旁边,红的艳,蓝的柔,倒也相映成趣。“对了,山下的农户说,今年的麦子比往年多收了两成,说是托老黄牛的福。”
陈默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新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小手在招手。他知道,那些逝去的人、离去的生灵,其实从未真正离开。他们化作泥土,化作新绿,化作雨里的风、檐下的光,在这人间烟火里,悄悄陪着你我。
夜色渐深,听骨轩的灯亮着。陈默坐在柜台后,看着博古架上的凡骨罐,罐身上的水珠慢慢蒸发,留下淡淡的水痕,像谁来过又走了的脚印。
清明的雨,洗去了浮尘,也浇开了新绿。而那些藏在骨子里的念想,就像这老槐树下的根,扎得深,长得稳,岁岁年年,陪着人间春去春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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