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沙戮天 第121章 侯爷令终至 寿春贡起航

靖波侯杨镇远的使者是在第三日晌午抵达寿春的。一队约二十人的精锐骑兵，护着一名身着侯府管事服饰、面白无须、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文官，径直入了守备府，并未先至军营与石云虎将军接触。这一举动，本身就透着耐人寻味的意味。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寿春城内各方势力的耳中。敖烬闻讯，当即就要带人直闯守备府问个明白，却被勉强能下床走动的石云虎将军拦住。

“稍安勿躁。”石云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稳，“侯爷的令旨，无论如何都会送到我们手上。此时前去，徒增冲突，反落下乘。且看他们如何行事。”

果然，未时刚过，那名侯府管事便在寿春现任代守备（原副将赵昆被天鉴卫羁押后，由一名资历较老的参将暂代）以及几名刺史府属官的陪同下，来到了城西军营。态度比起几日前赵昆的倨傲，可谓判若云泥，显得十分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谨慎。

中军大帐内，石云虎强撑病体端坐主位，敖烬按刀立于其侧，凌峰作为近来得力的亲随，也得以站在帐中一角。帐内气氛肃穆，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侯府管事先是对石云虎将军的身体状况表达了“深切关怀”，对护贡大军一路艰辛表示“高度赞赏”，随后才恭敬地呈上了靖波侯杨镇远的亲笔手令。

手令的内容，颇为值得玩味。

靖波侯首先对江淮地区近期出现的“流寇袭扰、惊扰王师”之事表示“震惊与愤怒”，严令徐州各州府兵马加强清剿，确保航道、官道畅通，尤其要保障贡品队伍绝对安全。接着，笔锋一转，提到“据查，有名为‘百武盟’之非法结社，裹挟部分不明真相之武人，参与滋扰之事”，侯爷对此表示“痛心疾首”，并已“严词责令”该盟首要分子立即停止一切对抗朝廷之举，解散徒众，听候发落。

然而，手令中紧接着提到，“然该盟部分顽固之辈，似有抗拒之意”。对此，靖波侯的处置是：“既冥顽不灵，则天恩不再。着令寿春守备即刻起，停止对该盟一切暗中之物资输运（此言隐隐点出了之前可能存在的一些龌龊），并派兵出城，驱散聚集于城郊之匪众，若遇抵抗，可格杀勿论！” 但重点强调了“以驱散为主，迫其远离贡品行进路线即可，勿要孤军深入，穷追不舍。”

最后，手令要求石云虎部在寿春安心休整，补充物资，寿春地方需“全力配合，一应粮草、军械、药材皆按最高标准供给”，待大军元气恢复，道路清理完毕后，再择日启程北上。并预祝石将军早日康复，贡品顺利抵京。

这份手令，可谓滴水不漏，面面俱到。既撇清了自己与百武盟可能存在的过深关联（将责任推给“部分顽固之辈”和“暗中物资输运”的下属），又展现了封疆大吏“维护地方、保障贡路”的“决心”和“担当”，同时还给了石云虎部队休整的正当理由和物资保障。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谓“驱散为主，勿要穷追”，简直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分明是给百武盟留足了撤退的时间和空间，避免其狗急跳墙，也避免了徐州兵马与百武盟真正结下死仇。靖波侯在平衡各方势力、维护徐州境内一种微妙“稳定”的用心，昭然若揭。

石云虎看完手令，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有劳侯爷费心。本将军身体不适，不便久坐，后续事宜，由敖副统领与诸位接洽。” 说完，便在亲兵搀扶下起身回后帐休息去了。他将应对之事全权交给了敖烬，既是信任，也是表明一种态度：黑龙旗代表的是帝都陛下，对地方侯爷的这种“权衡之术”，并不需要太过买账。

敖烬心领神会，接过手令，扫了一眼，冷哼一声，对那管事和代守备道：“侯爷令旨，我等自当遵从。既然如此，就请寿春守军即刻出兵‘驱散’城外的匪类吧！我也好看清楚，贵地的‘决心’如何。至于大军补给……”

他目光转向一旁笑眯眯如同弥勒佛般的“金蟾”天罡（地藏卫代表也受邀在场），“就按之前与金蟾天罡议定的清单，尽快运抵大营。所有物资，需经我军医官和工部吏员双重查验方可入库。”

“一定一定！”金蟾天罡满口答应，仿佛之前那个精打细算的商人不是他一般。靖波侯的手令一下，地藏卫的物资供应似乎也变得格外顺畅起来。

那侯府管事见主要任务完成，也不多留，客气几句便告辞离去。代守备则立刻前去点兵，准备执行“驱散”任务。

帐内暂时只剩下敖烬、凌峰以及金蟾天罡几人。

敖烬走到沙盘前，看着寿春周边的地形，对凌峰道：“凌峰，侯爷这命令，看似帮我们解了围，实则还是和稀泥。百武盟主力未损，只是暂时退却，前路未必太平。大军休整期间，贡品的安全是重中之重。你心思细，感知敏锐，从今日起，你便协助石重校尉，负责贡品库区的日常巡查，尤其是新入库的寿春本地贡品，更要仔细查验，防止有人做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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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是！大人！”凌峰抱拳领命。这正是他期望的任务，能近距离接触贡品，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金蟾天罡凑过来，笑道：“敖大人放心，寿春物华天宝，此次补充的贡品和军资，定然让您满意。尤其是那批药材，可是有上了年份的好东西，对石将军的伤势大有裨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彭城，靖波侯府深处。

一间灯火通明、布置却异常简洁的书房内，靖波侯杨镇远并未身着侯袍，只是一袭简单的深色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的一池残荷。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双鬓微霜，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

一名穿着普通文士衣衫、气息内敛如同老仆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入书房，垂手立于一旁，低声道：“侯爷，寿春消息，手令已送达，石云虎称病，由敖烬接洽。守备军已出兵‘驱散’百武盟人马。”

“嗯。”靖波侯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回头。

那文士顿了顿，继续道：“天鉴卫徐州镇抚使，司徒大人，半个时辰前递来帖子，问侯爷……‘做好决定了吗？’”

靖波侯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文士，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司徒明这个老狐狸，总是这么心急。陛下要的是江淮稳定，贡路畅通，至于这稳定是如何来的，是剿是抚，是杀是放，重要吗？百武盟那群丧家之犬，成不了大气候，但逼急了，也能咬人。给他们条活路，让他们继续在暗处和那些帝都来的老爷们纠缠，岂不更好？”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信笺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那文士：“告诉司徒明，本侯的决定，从来都很清楚。稳定压倒一切。至于他天鉴卫想查什么，尽管去查，只要不影响到本侯治下的稳定，随他。”

文士接过信笺，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他心领神会，躬身一礼，悄然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靖波侯踱步到一幅巨大的帝国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徐州与帝都之间的广袤区域，喃喃自语：“石云虎……敖烬……黑龙旗……还有那个最近名声鹊起的小家伙……这趟水，是越来越浑了。也好，就让这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寿春城内，随着靖波侯手令的下达，气氛为之一变。守备军果然派出三千兵马，出城列阵，鼓噪而进，与二十里外扎营的百武盟主力遥遥对峙。双方并未爆发大规模冲突，只是守军不断用箭矢和弩炮进行威慑性射击，步步紧逼。百武盟方面似乎也接到了指令，并未强硬抵抗，而是缓缓后撤，最终消失在远方的山林之中，算是完成了“驱散”的任务。整个过程，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契演出。

城外威胁暂时解除，城内的物资供应则变得异常顺畅和丰富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凌峰便跟着石重校尉，忙碌于新贡品的接收和查验工作。寿春作为淮上重镇，历史悠久，物产之丰饶，确实令人大开眼界。

首先便是粮食。寿春地处淮河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是帝国重要的粮仓之一。一车车、一袋袋颗粒饱满、晶莹剔透的“寿春香稻”被运入军营专用仓库。这种稻米蒸煮后香气扑鼻，软糯适中，是贡米中的上品。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磨制精细的雪白面粉、金黄的小米、以及各种豆类，足以保障大军未来数月所需。力夫们喊着号子，将粮袋堆砌得如同小山一般。

淮河及其支流、湖泊盛产各种鱼鲜。为了进献帝都贵人尝鲜，寿春方面准备了特制的活水船和巨大的木桶，里面满是肥美的“淮王鱼”（又称肥王鱼，肉质细嫩无比）、体表闪耀银光的“银鱼”、以及数量惊人的青虾、螃蟹。这些水产需要专人精心照料，不断换水供氧，保持鲜活。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腥气。

大别山余脉环绕寿春，山中盛产药材。这次补充的药材不仅数量巨大，品质更是上乘。凌峰亲眼看到，孙军医捧着一支粗如儿臂、须根分明、品相极佳的“紫云参”，激动得胡子直抖。还有大如掌盘的“茯苓”、色泽金黄的“金线莲”、香气浓郁的地黄、黄芪、何首乌等等。小雀儿跟在孙军医身边，看着这么多珍贵药材，眼睛都看直了，小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仿佛在触碰珍宝。这些药材不仅用于治疗石将军等伤员，更有一部分将作为贡品运往帝都。

寿春附近山脉中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虽然直接作为贡品的矿石不多，但冶炼出的金属却至关重要。凌峰看到工部官吏验收了一批批闪亮的“寿春精铁锭”，这些铁锭杂质少，韧性好，是打造兵甲的优质材料。此外，还有少量作为贡品的“孔雀石”（用于提炼铜和制作颜料）和“萤石”。最引人注目的，是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打开后竟是黄澄澄的“狗头金”和提炼好的金锭、银锭！这些都是寿春地区金矿、银矿的产出，象征着帝国的财富与实力。凌峰甚至注意到，其中一块暗金色的金属锭，与他之前在鄱阳湖底得到的那种温热奇石的颜色有几分相似，但气息却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温热，多了几分锋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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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除了原材料，寿春本地的工匠技艺也十分精湛。一批批精美的“寿州窑”瓷器被送入库中，虽不如南昌影青瓷那般胎薄如纸，却也别有一番古朴厚重的韵味，釉色青中泛黄，被称为“鳝鱼黄”，颇受一些文人雅士喜爱。还有用淮河特产“淮草”编织的席、垫、篮、盒等物，做工精巧，图案美观。以及大量的优质生丝、绸缎，显示出此地桑蚕业的发达。

凌峰尽职尽责地运用自己的精神力，仔细感知着每一批新入库的贡品。尤其是那些药材和矿石，他感知得格外仔细。在感知一堆新送来的“紫云参”时，他确实发现有几株内部气息有异，似乎被某种极细微的虫卵寄生，立刻指出，让医官将其剔除。在检查一批铁锭时，他也感知到其中几块内部有不易察觉的砂眼和裂痕，可能是冶炼时的问题，也做了标记，要求退回重炼。

他的严谨和精准，再次赢得了负责接收官吏的敬佩和石重的赞许。小雀儿在帮忙分拣药材时，也越发得心应手，甚至能凭直觉发现一些连孙军医都偶尔疏忽的细微瑕疵。

大军在寿春得到了充分的休整和补给，伤员情况稳定下来，虚脱的石蛮血脉将士也在丹药和充足营养的调理下逐渐恢复。石云虎将军的脸色也一天天红润起来，虽距离恢复巅峰实力还早，但已能正常处理军务。

十日后，一切准备就绪。探马来报，前方官道已确认安全，百武盟人马已远遁至百里之外。

石云虎将军下令，翌日清晨，大军开拔，离开寿春，继续北上，奔赴此次陆路旅程的下一站——汴梁！

出发前夜，凌峰最后一次巡视贡品库区。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琳琅满目的物资、以及被重重保护的核心贡品马车，他深吸一口气。

寿春之困已解，但前路依旧漫长。靖波侯的态度暧昧，百武盟主力未损，帝都之内更是风云诡谲。

他将背后的“破浪·寒髓”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前方有何艰难险阻，唯有以手中枪，破开迷雾，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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