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沙戮天 第141章 涿郡沃野漕运忙 金秋丰饶暗藏锋

护贡大军离开了德州那弥漫着赌坊喧嚣与浮华气息的城池，真正踏入北上帝都的最后一段征程——前往涿郡。时令已至八月末，秋意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展现出它最慷慨、也最真实的一面。

天空不再是单纯的湛蓝，而是呈现出一种高远而清透的灰蓝色，大团大团洁白如絮的积云被高空的气流拉扯成各种形状，缓慢地移动。阳光透过云隙，投下道道清晰的光柱，落在仿佛无垠的田野上。风依旧带着力道，却少了几分暴烈，多了几分干爽，卷动着已经泛黄或转红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大地丰收前的低语。

根据参军与向导的精确核算，自德州至涿郡，官道路程约三百五十里。石云虎将军定下的目标是每日行军五十里，预计七日可达。然而，理想与现实终究存在差距。

大军开拔后不久，凌峰作为前军斥候，便深切感受到了这“最后一段路”的不同。脚下的官道虽然宽阔平整，是以“三合土”混合糯米汁夯实而成，坚固异常，可并行六辆马车，但承载着如此庞大、沉重的贡品车队，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首先便是对路面的考验。许多满载矿石、金属锭、瓷器、粮食的车辆，重量惊人，车轮碾过，即使再坚固的路面也会留下深深的车辙。前军过后，路面已变得有些坑洼不平，影响了中军核心车队的速度。工兵营不得不频繁前出，指挥辅兵用随车携带的碎石和土方填补坑洼，这无形中拖慢了整体进程。

其次，是牲畜的耐力。庞大的车队需要数以千计的驮马和牛。这些牲口拉着重车，每日行走数十里，对体力消耗极大。尽管在德州补充了优质的草料和豆粕，但负重前行，速度难以持久。往往行军不到三十里，一些体弱的牲口便开始气喘吁吁，口吐白沫，不得不放缓速度，甚至更换备用牲畜。负责照料牲口的辅兵忙得脚不沾地。

因此，大军开拔三日，实际每日行程仅在三十五里到四十里之间徘徊，远远达不到预定的五十里目标。石云虎将军在听取汇报后，也只能无奈地调整预期，命令全军以“稳”为主，宁可慢些，也绝不能因追求速度而导致车辆损坏或牲畜大量倒毙。

凌峰率领着他的什队，行走在前军的最前方。他们的任务，是与影刃卫留下的那名名为“影爻”的队率及其麾下部分“追影”人员配合，进行精细化探路。影刃卫的人如同真正的影子，他们往往提前数个时辰便已出发，利用其超凡的潜行和侦察技巧，排查前方二十里范围内的主要风险，如大型陷阱、可疑的大规模人员聚集等。而凌峰小队则负责在其基础上，对大军即将行进的五里官道及两侧一里范围内，进行最后一次“清扫”和确认，重点排查那些影刃卫可能忽略的、更细微的隐患，如小型捕兽夹、被巧妙伪装的路面破坏、或是零散匪徒的窥探。

这种分工使得凌峰的压力小了不少，但也要求他的探查必须更加仔细。他六品后期的精神力被运用到极致，配合《破军七踏》带来的对地面震动的敏锐感知，仔细甄别着每一处不和谐的地方。

而这一路行来，凌峰也真正见识到了何为“天下粮仓，富庶徐州”！

大军如今行走的，正是徐州北部核心区域，即将进入与中州交界的涿郡。放眼望去，视野所及，皆是阡陌纵横、沟渠密布的万顷良田！与之前经过地区多以小麦、粟米为主不同，此地水系发达，漕运河道及其支流如同毛细血管般滋养着土地，大片大片的稻田占据了主导地位！

时值八月末，正是晚稻灌浆、即将成熟的时节。无边无际的稻田如同金色的海洋，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在秋风中形成层层叠叠的波浪，散发出浓郁而独特的谷物芬芳。那是一种混合了阳光、水和泥土生命力的气息，沁人心脾。

“好家伙！这稻子，长得可真瓷实！”赵铁柱看着路边那颗粒饱满、几乎要坠到地上的稻穗，忍不住咂舌道。他是北方人，少见如此丰饶的水田景象。

同行的、一名负责与他们接洽的影刃卫“追影”人员，是个话不多的精瘦汉子，闻言难得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此乃‘淮北香稻’，一年可收两季，晚稻尤佳。涿郡地处泗水、沂水、沭水等多条河流交汇冲击平原，土地肥沃，水源充沛，加之漕运便利，肥料易得，方有如此景象。徐州之粮，养活了帝国近三成人口，并非虚言。”

凌峰微微点头，他注意到，即使是田埂边、沟渠旁，也见不到丝毫荒废的土地，要么种着豆类，要么生长着各种时令蔬菜。田间地头，随处可见辛勤劳作的农人，他们正忙着为即将到来的收割做最后准备，疏通沟渠，加固田垄。看到大军过境，这些农人大多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远远地观望，脸上并无太多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见惯了世事的平静，甚至有些胆大的半大孩子，会跟在队伍后面跑上一段，好奇地张望那些盔明甲亮的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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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除了稻田，沿途还经过大片大片的荷塘。虽然荷花已谢，但残荷枯叶别有一番韵味，粗大的莲蓬垂着头，预示着底下肥嫩的莲藕。更有成片的桑林、棉田，显示出此地纺织业的发达。

而更让凌峰等人印象深刻的，是此地几乎无处不在的尚武之风！

此地富庶，农闲时间长（水稻种植虽需精耕细作，但亦有农闲），加之漕运带来商旅，也带来了纷争，民间结社自保、习武强身之风极盛。

他们途经的每一个稍大些的村落，几乎都能看到用于晾晒谷物的打谷场，同时兼任着练武场。时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青壮，甚至一些半大的少年，在田间劳作之余，于打谷场上演练拳脚、棍棒，或是拿着木叉、竹枪相互较量，呼喝之声不绝于耳。他们的招式或许粗糙，不成体系，但那股子彪悍勇猛的气势，却做不得假。

凌峰甚至看到，在一个名为“尚武屯”的大型村寨外，上百名青壮手持统一制式的长矛，在一个看似教头模样的中年人指挥下，练习着简单的刺、挡、格、扫，动作整齐划一，隐隐带着行伍气息。那教头看到大军前锋，只是抱拳示意，眼神不卑不亢，显然并非普通乡民。

还有一次，在一处山林边缘，凌峰小队发现了几名正在布置陷阱的猎户。这些猎户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使用的并非普通弓箭，而是威力不小的猎弩，腰间还别着锋利的短叉和柴刀。见到凌峰他们这些官兵，猎户们并未惊慌，只是警惕地保持距离，直到确认身份后才略微放松，点头示意后便迅速隐入林中，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常年与山野猛兽搏杀，练就了一身本领。

“乖乖，这地方，老百姓都这么厉害吗？”新兵周栓子咋舌道，“感觉随便拉出个村子，都能凑出几十号能打的。”

老斥候张诚经验丰富，低声道：“富庶之地，易招匪患。漕运之上，利益纠葛更是复杂。若无几分自保之力，如何守得住家业？你看那些大的村镇，多有坞堡箭楼，便是明证。此地民风，可谓‘朴而悍’，看似淳朴，内里却藏着血性。”

凌峰深以为然。他注意到，那些在田边练武的青壮，或者那些眼神警惕的猎户，虽然个体实力大多在**品徘徊，但数量众多，而且显然熟悉本地环境。若真有不开眼的匪徒大规模来袭，恐怕不用官兵出手，这些“民间武装”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这也解释了为何百武盟在马颊河惨败后，难以在此地组织起有效的阻击——群众基础完全不同。

除了民间尚武，沿途的繁华也令大军侧目。

官道之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南方的丝绸、瓷器、茶叶，北方的皮货、药材、牲畜，通过漕运和官道在此交汇。运粮的漕船首尾相连，几乎堵塞了河道；拉货的骡马大车排出数里长龙。沿途经过的集镇，如“红花埠”、“兰陵镇”等，皆是人烟稠密，市肆林立，酒旗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甚至有那胆大的商贩，直接推着小车，在官道旁向行军队伍兜售新蒸的米糕、煮熟的玉米、切好的瓜果，生意居然还不错。

大军按照计划，每日申时（下午三点）左右，便会选择靠近水源、地势开阔之处扎营。营地依旧严格按照“同心圆”防御布置，壕沟、拒马、哨塔一应俱全。破阵营的弓手占据制高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影刃卫留下的“影爻”队率及其手下，则如同幽灵般，在营地外围布下暗哨，并利用其专业技巧，检查水源、排查营地周边是否被埋设了可疑物品。

凌峰小队完成每日的探路任务返回营地后，也需参与营地的警戒和防御工事加固。他们十人如今装备精良，配合默契，负责的营区段总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那面巨大的塔盾甚至被他们临时用作移动掩体，布置在关键位置。

然而，平静之下，并非全无波澜。

在行军第四日，前军在一处名为“三岔口”的地方短暂休整时，凌峰的精神力敏锐地捕捉到，远处一片芦苇荡中，有极其微弱的、带着恶意的窥视感。他立刻示意手下戒备，并通知了同在附近的影刃卫“追影”人员。

那名精瘦的影刃卫汉子只是冷冷地瞥了芦苇荡一眼，打了个手势。片刻后，两名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刃卫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便拖着一个被打晕过去、穿着水靠、腰间别着分水刺的汉子回来了。

“是‘水鬼帮’的探子，漕帮的外围附庸，想摸清我们扎营的时间和规律，可能想晚上来摸营，偷点东西。”影刃卫汉子言简意赅地汇报道，随即便将人带下去审讯了。

凌峰心中凛然。果然，即使百武盟退缩，这庞大的贡品队伍，依旧如同滴入油锅的冷水，吸引着无数宵小之徒的贪婪目光。这些地头蛇或许不敢正面冲击大军，但这种零星的骚扰、盗窃，却防不胜防。

所幸，有影刃卫这支专业反渗透力量的存在，这些暗处的老鼠大多还没来得及造成破坏，便被悄无声息地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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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瀚沙戮天请大家收藏：()瀚沙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大军继续北行，地势开始出现极其缓慢的抬升，从一望无际的平原，逐渐过渡到略有起伏的丘陵地带。官道开始沿着一条名为“沂水”的河流向北延伸，河水清澈，流速平缓，两岸杨柳依依。

第五日午后，前方探路的影刃卫传回消息：涿郡城，已遥遥在望！

凌峰闻讯，带着小队登上路旁一处高坡。极目远眺，只见北方地平线上，一座巨城的轮廓在秋日澄澈的空气中逐渐清晰。其规模之宏大，远超德州，甚至比济州、兖州犹有过之！城墙巍峨，目测高度超过六丈，全部用巨大的青灰色城砖砌成，绵延不知多少里，一眼望不到头。城墙上望楼、箭塔林立，防守设施极其完备。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条宽阔异常、千帆竞渡的运河（中州大运河的重要支流）如同玉带般，自西而来，环绕半座城池，然后继续向东奔流而去！河面上，大小船只穿梭如织，橹声欸乃，帆影点点，显示出无比繁忙的水运盛况。那里是帝国漕运北上抵达帝都前的最后一个大型枢纽与货物集散地！

涿郡！帝国东部通往帝都天元城的最后一道门户，扼守漕运与陆路咽喉的财富与军事重镇，终于到了！

望着那座在秋阳下气势恢宏的巨城，凌峰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所有将士，包括他自己，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绷紧了心弦。

松气，是因为漫长的征途终于看到了终点，抵达涿郡，意味着距离帝都仅剩一步之遥。

绷紧，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最后一道门户，龙蛇混杂，利益交织，是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平安穿过涿郡，贡品才算真正进入了帝国最核心的防御圈。

“终于……要到了。”凌峰喃喃自语，握紧了背后的“破浪·寒髓”。枪身冰凉，却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那股混合着期待、警惕与决然的复杂心绪。

他回头看了看手下九名兄弟，经历了徐州北部这富饶而尚武的土地洗礼，他们的眼神更加沉稳，对即将抵达的涿郡，既充满了对繁华的向往，也带着对未知风险的警惕。

“走吧，回去禀报。大军……该准备进入涿郡了。”凌峰下令，小队迅速下坡，向着前军主力方向汇合。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这片富饶的、即将收获的金色土地上。前方，涿郡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运河之畔，等待着这支满载荣耀与艰险的队伍到来。

最后的考验，或许就在这座巨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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