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 三面郎君（一）（382）

三面郎君（一）

深夜十一点，白薇拖着沉重的身子从工厂下班回来。出租屋弥漫着浓烈的酒气，董志明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手机从垂落的手掌间滑出，屏幕还幽幽亮着。

她本想替他收好手机，却瞥见微信界面同时登录着三个账号。其中一个备注为“叔叔（县领导）”的对话框正闪烁新消息——来自她自己的头像。

「志明知道错啦，叔叔说过他了，明天就给你转钱办工作」

白薇的指尖瞬间冰凉。她颤抖着点开那个顶着夕阳风景照的“叔叔”账号，翻看两年来的聊天记录。那些劝和的温暖话语、转发县里文件的截图、甚至批评董志明的语音，发送时间与董志明洗澡、买烟的每个空隙严丝合缝。

妊娠反应突然涌上来，她扶着墙干呕，冷汗浸透了衬衫。

二

两年前的立夏，媒人马婶拉着白薇的手说：“县领导家的侄子，虽然家里败落了，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初见时董志明白衬衫熨得平整，能背李白全集，在流水线上偷偷往她饭盒里塞荷包蛋。

“别做厂妹了，”三个月后他在江边吻她，江风撩起他洗得发白的衣领，“我叔在县里管人事，给你弄个文职，朝九晚五。”

第一笔“打点费”转了888元，董志明当场截屏发给“叔叔”：“白薇的事您多费心”。对方秒回一个握手表情，附带段领导腔调的语音：“小姑娘不容易，志明要珍惜。”

谎言像绣花针般绵密。某次吵架后，“叔叔”的秘书账号发来会议现场视频：“小白啊，领导正在讲话，特意让我安慰你”；某个深夜，“叔叔”转发红头文件时说：“这个岗位暂缓招考，等我协调”。

三

胎动初现那晚，董志明跪着把耳朵贴在她肚皮上：“叔叔说能安排进教育局，孩子以后上学……”白薇打断他：“我想当面谢谢叔叔。”空气凝固了，他额角渗出细汗：“常务副县长哪能随便见？”

怀疑像藤蔓疯长。她开始留意三个微信同时沉默的时刻——总是董志明上厕所的几分钟。直到今夜，醉酒的他忘了切换账号，让三个角色在对话列表里面面相觑。

警察破门时，董志明还嘟囔着“叔叔会处理”。审讯灯照亮他后颈的刺青——十年前诈骗罪入狱的编号。电脑深处藏着更多“婶婶”“表姐”的账号，聊天记录里躺着另一个怀孕女子的B超照片。

“为什么选我？”最后一次见面时白薇问。他低头转着手铐：“只有你真信我是好人。”胎儿的踢动突然袭来，她捂住肚子踉跄后退，恍惚看见初遇那天，他别在胸口的钢笔漏着墨，像心口淌出的血。

结案那天下起雨，警察送她出派出所时突然说：“你介绍人马婶也被他骗走两万。”雨幕尽头，拆迁队的铲车正在推倒假县领导故居的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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