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州市本该是梧桐浓绿、蝉鸣悠扬的时节,此刻却被暴雨撕扯得面目全非。省电视台的卫星云图上,那团盘踞在江北上空的深灰色云系像只贪婪的巨兽,正疯狂吞噬着这片素有“鱼米之乡”美誉的土地。钟长河站在省政府值班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玻璃,倒映出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身影。
三天前刚结束中央党校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学习,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打开,这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电视屏幕里,航拍镜头下的村庄正被浑浊的洪水逐一吞没,曾经错落有致的白墙黑瓦此刻像漂浮的残叶,间或有挣扎的人影在洪水中沉浮。记者哽咽的报道声里,钟长河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沉闷的钝痛——那是他三个月前刚调研过的幸福村,当时握着老支书满是老茧的手承诺要修的防洪堤,终究没能赶在天灾前面。
“省长,南部五县已经有三个县城进水了。”秘书小陈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文件袋上还沾着赶路时的雨渍,“水文站最新数据,青龙江水位已经超过历史极值1.2米,预计今晚还将上涨30公分。”
钟长河猛地转身,军绿色衬衫的袖口被他攥出深深的褶皱。这个年仅四十岁就被破格提拔的省长,此刻脸上褪去了平日的温和儒雅,下颌线绷得笔直。他快步走向指挥沙盘,手指重重落在标着红色三角的位置:“立刻接通省军区张司令员,我要调遣舟桥旅。还有,通知省应急管理厅,把所有冲锋舟和橡皮艇都调往青龙江沿线,特别是下游的向阳镇,那里有三万群众还没转移!”
值班室的电话铃声突然尖锐地响起,小陈接起电话的瞬间脸色煞白:“省长……是青龙江大堤……东段出现管涌!”
“多少处?”钟长河的声音骤然压低,像绷紧的弓弦。
“初步报告……二十多处,最大的已经有脸盆那么大了!”
沙盘上代表堤坝的蓝色线条在我眼中扭曲成狰狞的巨蟒。他想起去年考察时水利专家的警告,那些被政绩工程掩盖的堤坝隐患,此刻正张着血盆大口要吞噬生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抓起红色保密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重锤敲在心上。
“终止所有休假!”钟长河突然拔高声音,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通知省政府领导班子,十五分钟后召开常务会议。告诉他们,带上牙刷和换洗衣物,从现在起,所有人在指挥中心安营扎寨!”
当省政府常务会议的紧急通知通过加密系统下发到各市州时,天州市的雨势更加猛烈了。钟长河站在会议室的主位上,看着陆续赶到的常委们,每个人的裤脚都在滴水,脸上却写着同样的凝重。投影仪幕布上,实时传输的画面令人心惊——某县城的医院正在紧急转移病人,护士们用塑料布裹着刚出生的婴儿蹚过及膝的洪水;电力抢修队员冒着触电危险在积水中架设临时线路,安全帽上的应急灯在雨幕里明明灭灭。
“同志们,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钟长河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如磐,“青龙江大堤一旦决口,下游五个市县将变成一片汪洋。我刚才接到总理电话,他要求我们务必守住这条生命线。现在,我宣布启动省级一级应急响应,成立前线指挥部,我任总指挥。”
他顿了顿,伸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脖颈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十年前在基层当县长时,为救洪水中的孩子被钢筋划伤的印记。此刻这道旧伤仿佛也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王副省长,你坐镇后方协调物资供应,确保每一件救生衣、每一袋方便面都能及时送到前线。李秘书长,负责信息汇总和舆论引导,绝不能让恐慌情绪蔓延。”钟长河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最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每位常委包联一个重灾县,二十四小时在堤坝上督战。记住,我们身后是三千万父老乡亲,就算用身体筑成人墙,也要把洪水挡回去!”
会议室外,暴雨仍在倾盆而下。钟长河站在走廊尽头,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廓。手机震动起来,是妻子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屏幕里,六岁的儿子举着画满小红花的画纸奶声奶气地喊爸爸,妻子眼圈通红却努力挤出笑容:“你放心,家里都好,就是妞妞吵着要给灾区的小朋友送饼干。”
钟长河对着屏幕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刚想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他瞳孔骤缩——那是定向爆破的声音,为了分洪,必须炸毁上游的幸福闸。那个他曾亲手栽下纪念树的地方,此刻正被人为淹没。
“爸爸?”儿子的声音带着困惑。
钟长河迅速调整呼吸,声音温柔却坚定,“爸爸要去抗洪水了。告诉妈妈,等洪水退了,爸爸带你们。”
挂断电话,他用力抹了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转身时,又变回那个雷厉风行的省长,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雨衣:“小陈,备车。去青龙江大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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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宦海飏飚请大家收藏:()宦海飏飚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越野车在暴雨中疾驰,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前方的道路早已变成汹涌的河流。我看着窗外掠过的救灾标语,“众志成城,共克时艰”八个红色大字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醒目。他想起出发前老父亲的叮嘱:“我们钟家三代为官,要记得官字两个口,上口为民,下口为责。”此刻这句话正像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当第一缕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时,青龙江大堤上已经站满了身着橙色救生衣的抢险队员。钟长河踩着泥泞攀上堤坝,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在脚边咆哮,浪花溅湿了他的裤腿。远处,舟桥旅的官兵们正在架设浮桥,钢索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堤岸边,白发苍苍的老党员带着乡亲们往沙袋里装土,口号声在雨雾中此起彼伏。
“省长,您怎么来了?”省应急管理厅厅长王勇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看到我时惊得差点掉了安全帽,“这里太危险,您快回指挥部!”
钟长河没说话,弯腰扛起一个沉甸甸的沙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眼睛,涩得生疼。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大学党课上学过的那句话:“中国**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此刻这句印在党章扉页的话,正通过掌心沙袋的粗砺触感,滚烫地烙进他的骨髓。
“同志们,再加把劲!”钟长河的声音在风雨中传递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洪水退一尺,我们就进一丈!只要大堤在,家就在!”
朝阳终于撕破云层,金色的光芒洒在满江洪水上,折射出破碎的光斑。钟长河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突然想起昨夜紧急会议上,有位老水利专家攥着他的手说:“省长,这一仗打赢了,您就是天州的功臣。”当时他只是摇摇头——比起功臣的虚名,他更想要的,是洪水退去后,能在重建的幸福村里,再吃到一碗老支书家的热汤面。
沙袋在军民手中不断传递,筑成新的长城。钟长河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正有一群白鹭艰难地掠过雨云。他知道,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攻坚战才刚刚开始,但只要身后的土地上还有一盏灯亮着,他们就必须战斗下去——为了那些在洪水中守望相助的身影,为了这片既美丽又坚韧,此刻却满目疮痍的“美强惨”的土地。
在省军区支援的直升机轰鸣声中,钟长河按下了卫星电话的通话键,声音嘶哑却坚定:“报告总理,青龙江大堤东段管涌已初步控制,我们一定守住!”
江风猎猎,红旗招展。在这场天灾与人心的较量中,这个年轻的省长和他身后的三千万人民,正用血肉之躯谱写着新的抗洪史诗。而远方的天际线上,乌云已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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