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与梦境 第67章 傩面真言，归途暗影

守苑人挥出的通道，并非来时的路。踏入其中，没有空间转换的眩晕，只有一种仿佛穿过厚重水幕的滞涩感，随即脚步便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周围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禁苑内那种永恒的混沌与死寂，而是回到了晦明书院熟悉的那种灰蒙天光下，只是位置并非后山入口，而是一处僻静的、靠近书院边缘建筑群的废弃庭院。庭院内杂草丛生，断壁残垣，显然荒废已久。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与禁苑内的腐朽沉闷形成鲜明对比。

灵魂深处那如附骨之疽的寂灭烙印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净魂泉精化开的温润暖流，如同初春的溪水，缓缓流淌在经脉与意识深处，滋养着方才几乎崩毁的伤体与魂灵。那股暖意所过之处，被寂灭意念侵蚀的剧痛与空虚感逐渐平复，过度催动时序之力带来的撕裂感也在缓慢愈合。江望舒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回归，精神层面的疲惫虽然深重，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枯竭。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那道暗银色的时序印记颜色似乎更加内敛深沉，与周围皮肤的界限愈发模糊，仿佛真正开始与她的血肉灵魂融为一体。印记不再传来灼痛或悸动，只有一种沉稳的、与自身心跳呼吸隐隐共鸣的微温。净魂泉精不仅治愈了伤势，似乎也进一步纯化了她与时空之力的亲和度。

身旁，顾清晏的情况也好转许多。她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精神透支的痕迹仍在，但那双总是闪烁着灵动思绪的眼睛已然重新亮起。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鼻翼微动，仿佛在呼吸这久违的、相对“正常”的空气。

“总算出来了。”顾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她的抽象思维立刻开始活跃地解读眼前景象，“这地方……像是戏台的后场，锣鼓喧天都过去了，只剩下一地鸡毛和等着卸妆的角儿。”她指了指周围的残垣断壁，“就是这卸妆间破了点。”

江望舒没有立刻回应，她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潜伏的危险，也没有被立刻盯上的感觉。守苑人似乎信守承诺，直接将她们送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她抬手轻轻触碰脸上那副文士傩面，面具表面光滑依旧，之前激战时浮现的裂纹已然消失无踪，仿佛那关键时刻爆发的护主力量只是一场幻觉。但江望舒心知，那绝非偶然。这傩面，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傩面护主……”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面具冰凉的边缘，“是书院规则的自发庇护，还是……面具本身蕴藏着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灵性？”她想起在禁苑中，正是这傩面引动了那股浩然正气，击退了寂灭意念。这似乎印证了《傩舆方相志》中关于傩面作为“凭证”与“力量媒介”的说法。书院配发的每一张傩面，或许都不仅仅是身份标识，更可能与某种更深层次的、守护书院的古老契约或力量源头相连。

顾清晏也摸了摸自己的傩面，若有所思：“说不定每张面具里都住着个老爷爷，平时睡觉，关键时候蹦出来吓人一跳。”她的比喻总是如此跳脱，却又隐隐切中某种可能，“不过咱们这两张文士面，里面的老爷爷估计是个讲道理的，不像那些凶神恶煞的面具，里面的怕是暴脾气。”

江望舒对于顾清晏将神秘现象比喻成“面具里住老爷爷”的说法不置可否，但对方提到的“契约”可能性，却与她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这文士傩面中蕴含的“理”与“序”的力量，或许正是对抗“它们”所代表的混沌与侵蚀的关键之一。如何更深层次地激发和运用这份力量，将是接下来的重要课题。

“此地不宜久留。”江望舒收敛思绪，冷静地分析现状，“禁苑动静不小，虽有余波被守苑人挡下，但难保不会引起书院其他存在的注意，尤其是‘它们’的爪牙。我们需尽快返回居所，消化此次所得，再从长计议。”

此次禁苑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成功净化了灵魂烙印，获得了净魂泉精这等疗伤圣物，更重要的是，她们亲身体验并印证了傩仪力量对抗寂灭侵蚀的有效性，并对傩面、时序之力、织梦能力三者结合的可能性有了更深的体会。尤其是最后关头傩面自主护主的现象，更是揭示了书院规则体系下可能存在的、尚未被完全认知的庇护机制。

然而，风险也显而易见。她们几乎与那寂灭存在的意念投影正面冲突，虽然借助傩面与净魂泉惊险取胜，但必然已彻底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书院内部暗流涌动，墨规态度不明，其他势力也在暗中观察。接下来，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两人稍作调息，待气息稍稳，便借着庭院的残垣断壁和稀疏林木的掩护，朝着居住区域潜行。一路上，她们格外警惕，尽可能避开可能有监控或人员往来的主路，专挑偏僻小径。

然而，就在她们穿过一片竹林，即将接近居住区外围时，江望舒突然停下脚步，左臂的时序印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并非警示危险、而是类似于“共鸣”般的悸动。这悸动很轻微，转瞬即逝，却指向斜前方不远处，一座半掩在竹林深处的、看起来早已废弃的八角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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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回溯与梦境请大家收藏：()回溯与梦境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几乎同时，顾清晏的织梦感知也捕捉到一丝异样。那亭子周围的气息，与书院整体的压抑氛围略有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标记”或“信标”的微弱能量残留，这能量属性中正平和，与傩面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隐晦。

“那边有东西。”顾清晏低声道，眼神中带着探究的好奇，“感觉……像是谁留下的便签，还是用隐形墨水写的。”

江望舒眸光微闪。这时序印记的共鸣和顾清晏感知到的异常，同时指向同一个地点，绝非巧合。是福是祸？是守苑人留下的后续指示？还是其他势力的陷阱？

略一沉吟，江望舒做出了决定。“去看看。保持警惕。”

两人悄然靠近八角亭。亭子十分破旧，朱漆剥落，石阶裂缝中长满青苔，显然久无人至。亭内空空荡荡，只有中央的石桌上，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用普通的青布包裹的、四四方方的物件。布包上没有任何印记或符咒，看起来朴素无奇。但江望舒和顾清晏都能感觉到，之前那微弱的共鸣与标记感，正是源自这个布包。

江望舒没有贸然用手触碰，而是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时序之力，如同无形的丝线，轻轻探向布包。时序之力与布包接触的瞬间，那青布表面突然浮现出几个淡金色的、一闪而逝的古体小字：

“傩面真言，慎用之。”

字迹消失，布包依旧平静地躺在石桌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傩面真言？”顾清晏眨了眨眼，“听起来像是使用说明书的高级版？还是某种……密码本？”

江望舒眉头微蹙。这留言方式，与之前仙鹤老者、忧思面具人的风格颇有相似之处，都带着一种隐秘和考验的意味。“傩面真言”，顾名思义，很可能与如何更深层次激发和运用傩面力量有关。留下此物者，是友非敌的可能性较大，但目的依旧成谜。

她再次谨慎地用时序之力探查了整个布包，确认没有陷阱或追踪印记后，才用指尖挑开青布一角。里面并非什么神兵利器或灵丹妙药，而是一本薄薄的、纸质泛黄、线装订的古书。书页边缘磨损严重，封面没有任何书名，只有一种触摸上去能感受到的、极其古老的岁月气息。

江望舒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将书收入怀中。“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细看。”

无论这“傩面真言”是福是祸，在此处研究都绝非明智之举。

两人迅速离开八角亭，继续返回之路。接下来的路程顺利了许多，没有再遇到任何异常。一刻钟后，她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熟悉的C-17舱室。

反锁房门，激活隔音阵法，两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连续的高强度冒险与精神紧绷，让她们身心俱疲，此刻回到这相对安全的方寸之地，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但她们都清楚，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江望舒先取出那本无名的古书，与顾清晏一同在桌前坐下。书页很薄，不过二十余页。翻开第一页，上面并非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画着几个极其简洁、却蕴含着某种独特神韵的指诀图案，旁边配着寥寥数句心法口诀，字迹古朴深奥。这些指诀和口诀，并非攻击或防御之术，而更像是一种……与傩面进行更深层次沟通、引导其中力量的“钥匙”或“咒语”。

继续翻阅，后面几页分别记载了不同情境下运用傩面之力的法门：有用于稳定心神、抵御外邪侵扰的“守心诀”；有用于增强感知、洞察虚妄的“明镜诀”；甚至还有一页，记载了一种名为“共鸣诀”的法门，描述的是如何让多张同源傩面之力产生共鸣，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这恰好印证了她们在禁苑中无意间做到的傩面共鸣。

书中没有记载任何强大的攻击性术法，所有的“真言”都偏向于辅助、防御、沟通与净化，与文士傩面所代表的“理”与“序”的特性高度契合。

“这倒像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顾清晏饶有兴致地比划着一个名为“织梦诀”的指诀，这个诀法似乎能与织梦能力结合，增强幻象的真实性与感染力，“留下这本书的人，对我们很了解嘛。是那个仙鹤老头，还是井边那个不说话的？”

江望舒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页上。这一页没有图案，只有一段话：

“傩者，逐疫纳福，沟通人神，调和阴阳。面具为凭，真言为引，心诚则灵。然，力量无分正邪，存乎一心。过度依赖外物，乃至妄动真言之力窥探禁忌，必遭反噬。慎之，戒之。”

这段话，既是总结，也是警告。点明了傩文化的核心功能，强调了“心”的重要性，也警示了滥用力量的后果。

“看来，这傩面里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江望舒合上书，眼神深邃。这本《傩面真言》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引导着她们的成长轨迹，既给予帮助，也设下界限。是书院规则的自动反馈，还是某位存在的刻意安排？目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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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回溯与梦境请大家收藏：()回溯与梦境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将书小心收好，现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状态，并理清眼前的局势。

“净魂泉精效果显着，但完全吸收需要时间。灵魂烙印虽除，但‘它们’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我们身上。”江望舒开始分析，“书院内部，墨规态度暧昧，仙鹤老者、忧思面具人似友非敌，却目的不明。其他行走者中，也可能混有‘它们’的眼线或棋子。”

顾清晏点头同意，抽象思维开始发散：“我们现在就像刚演完一场大戏的主角，台下看客心思各异，有拍手叫好的，有暗中嫉恨的，还有等着看下一出戏怎么唱的。后台还塞给我们一本新的剧本秘籍。”她歪头想了想，“下一出戏，是继续在书院这个台子上唱，还是想办法溜出去？”

“溜出去未必安全，书院之外，可能是‘它们’更肆无忌惮的领域。”江望舒否定了逃离的想法，“至少目前，书院规则对我们仍有庇护作用。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查明‘它们’在书院内的渗透情况，以及……那‘誓约残卷’的下半部分，必须找到。”她始终惦记着那份可能揭示一切根源的关键信息。

“还有那个戴孩童面具的，”顾清晏补充道，“他肯定知道不少内情，行为又诡异，是个不确定因素。”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多言，各自服下丹药，开始运功调息，全力炼化体内的净魂泉精，修复伤势，巩固修为。

接下来的数日，C-17舱室仿佛与世隔绝。两人足不出户，除了必要的进食和短暂休憩，所有时间都用于修炼和研读那本《傩面真言》。净魂泉精的功效非凡，不仅让她们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痊愈，更使得她们的根基变得更加扎实，精神力与能量储备都有了不少提升。

江望舒对时序之力的掌控更加精妙，结合《傩面真言》中的法门，她开始尝试将时序微罡与傩面之力结合，创造出一些更具实战价值的技巧，比如小范围的“时序迟滞场”，或是短距离的“瞬身”移动。她对那本“真言”的态度极为谨慎，只挑选了最基础的“守心诀”和“明镜诀”进行修炼，力求根基稳固，对后面记载的更深奥法门，尤其是那“共鸣诀”和可能涉及“窥探”的法门，则暂时搁置，谨记书末的警告。

顾清晏的进步同样显着。净魂泉精极大地滋养了她的精神本源，织梦心镜更加凝实稳固，甚至带上了一丝净魂泉特有的净化特性。她将“织梦诀”与自身的织梦术融合，使得构筑的幻象不仅更加逼真，还附带了一定的精神安抚与干扰效果。她的抽象思维在修炼“明镜诀”时更是如鱼得水，能够以更独特的角度洞察事物的本质。

期间，她们也多次尝试催动文士傩面，按照“真言”记载的方法与之沟通，虽然未能再次引动如禁苑中那般强大的护主力量，但确实能感觉到与傩面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调动其中蕴含的“理序”之力也更加顺畅自如。这傩面，仿佛真的成了她们身体的一部分，一件拥有成长潜力的特殊“法器”。

这一日，当两人结束一轮修炼，正在稍作休息时，舱门外再次传来了规律的叩门声。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两人瞬间警觉。这个时候，会是谁？

江望舒示意顾清晏戒备，自己走到门边，逆轨感知悄然延伸出去。

门外，站着的并非书院执事，也不是任何她们见过的行走者。而是一个……穿着普通杂役服饰、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瘦小身影。那人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封……鎏金的请柬？

“何事。”江望舒隔门问道，声音平静。

门外的杂役身体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恭敬道：“两……两位大人，奉……奉‘掌院’之命，特来送上请柬。掌院大人将于明日午时，在‘观星阁’设宴，特邀二位前往一叙。”

掌院？

江望舒和顾清晏心中俱是一震。晦明书院的最高主宰，那位神秘莫测、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竟然会亲自邀请她们这两个初来乍到、甚至惹下不少麻烦的“行走者”？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是福是祸？是终于引起了书院最高层的注意，还是……一场鸿门宴？

舱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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