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座仿佛自洪荒时代便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巨兽,终于穿透漫天风雪,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即便是早已在图纸和想象中勾勒过无数次它的雄伟,沈逾明的心神依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镇北关。
它并非京城那般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雄伟,而是一种沉默的、粗粝的、饱经沧桑的巍峨。巨大的青黑色条石,每一块都布满风吹雨打的斑驳和刀劈斧凿、箭矢嵌入的深痕,如同一位遍体鳞伤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远古巨人,沉默地镇守着身后的万里河山。关墙依着险峻的山势蜿蜒而上,与灰蒙蒙的天际线融为一体,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关城上空,那面巨大的、略显褪色的玄色龙旗,在凛冽如刀的北风中疯狂舞动,发出裂帛般的呼啸声,为这片苍凉的土地平添了几分金戈铁马的肃杀。
队伍中,连日奔波的疲惫与抵达目的地的松懈刚刚升起,便被这股凝重的、混合着铁锈、尘土、牲口粪便以及若有若无血腥气的边关特有气息,瞬间冲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收敛了呼吸,仿佛生怕一丝多余的声音,都会惊扰这座沉睡雄狮的安宁。
关城巨大的包铁木门紧闭着,门楼上巡逻的士兵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警惕扫视下方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
沈逾明一行人马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波澜。没有预想中的迎接仪仗,甚至没有一名像样的军官出面。只有一名身着陈旧皮甲、脸上带着冻疮疤痕的低级校尉,带着寥寥数名兵卒,例行公事般地打开侧门,验看了兵部文书和沈逾明的官凭。
那校尉的目光在沈逾明年轻得过分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却难掩匠气的随从,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与怀疑。他面无表情,声音如同脚下的冻土般生硬:“沈少监?随我来吧。杨老将军军务繁忙,尔等先安顿下来。”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沈逾明神色平静,微微颔首:“有劳。”
一行人沉默地牵马入关。关城内的景象,比之外观更为触目惊心。街道宽阔,却行人稀少,且个个步履匆匆,面色凝重,眼神中带着边民特有的警惕与麻木。两旁的店铺大多门窗紧闭,开着的几家也显得破败不堪,货架上空空落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贫穷、紧张与坚韧的气息。与京城哪怕是一条普通小巷的烟火繁华相比,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战争阴影笼罩、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世界。
那名校尉将他们引至靠近西侧关墙的一处偏僻院落。院子不大,由几间低矮的土坯房组成,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夯土的黄色。院中积雪未清,角落里堆着些不知名的杂物,散发着一股霉味。显然,这里原是用来堆放废弃军械或杂物的场所,只是临时草草清理了出来。
“就是这里了。”校尉指了指那几间破败的屋子,“关城内屋舍紧张,委屈沈少监了。粮食柴薪,稍后会有人送来。若无他事,末将告退。”说完,竟不等沈逾明回应,便带着人转身离去,态度敷衍至极。
匠人们看着这比工棚好不了多少的住处,脸上都露出了愤懑之色。他们一路餐风饮雪,好不容易到了地头,竟受到如此冷遇!
“大人!他们这也太……”一个年轻气盛的匠人忍不住出声。
“够了。”沈逾明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扫过众人,平静无波,“我们是来做事,不是来享福的。此地靠近城墙,便于我们勘察施工,正好。”
他率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屋内更是简陋,土炕上铺着发黑的草席,窗户纸破损,冷风嗖嗖地灌入,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尘土和霉变气味。
沈逾明却仿佛毫无所觉。他放下简单的行囊,对跟进来的匠人道:“陈伯,带大家安顿下来,检查一下房屋结构是否安全。王铁匠,你带几个人,立刻去勘测一下我们带来的核心工具是否完好,尤其是那几件测量仪。其他人,原地休息,恢复体力。”
他的指令清晰、冷静,瞬间将众人从不平的情绪中拉了回来,重新投入到具体的事务中。众人见他这个主官都如此泰然处之,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默默开始忙碌。
安顿稍定,沈逾明甚至来不及喝一口热水,便换上了那身略显陈旧的从六品少监官袍,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尽管官袍在此地似乎并无多少威慑力,但这代表着朝廷的威严,也代表着他此行的正式身份。
“雷豹,随我去拜见杨老将军。”他整理好衣冠,将那份密封的核心图纸谨慎地收入怀中,目光沉静如水。
“先生,您一路劳顿,不如先歇息片刻……”雷豹看着沈逾明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低声道。
“不必。”沈逾明摇头,“迟则生变。我们必须尽快取得杨老将军的支持,至少,是默认。否则,在这镇北关内,我们将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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