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里的拾遗人
背景:大端王朝承平六十余载,文风鼎盛,中土神洲稷下学宫之名威震天下,其分设于各州府的书院亦是无数寒门学子向往的登龙之所。
青州城,作为大端王朝东南重镇,其城东的闻道里,便紧邻着青州官办的正谊书院。
这条老街因书院而兴,百年来,墨香与市井的油烟气在此奇异地交融,圣贤文章与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共同构成了此地独特的晨昏。
隔壁张记笔庄的张掌柜,眯着眼,隔着柜台朝斜对过那间破旧书斋喊道:“赵跛子,你那圣人点评本《论语集注》,又诳了哪个新来的愣头青?”
人都叫他赵跛子,便是那书斋的主人赵申,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一条腿微跛,正慢条斯理地用鸡毛掸子拂去书架上的灰尘。
闻言,他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却清晰:“张兄此言差矣,我这拾遗书斋,讲究个‘你情我愿,童叟无欺’。
圣人文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哪有什么诳不诳的?”
张掌柜嗤了一声:“就你那几本缺页掉角的破烂书,还圣人点评?我看是赵跛子瞎点评吧!
也就是糊弄那些刚进书院、急着寻摸捷径的雏儿。”
赵申依旧不恼,掸完最后一排书,这才转过身,露出一张清瘦但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脸。
他微微一笑:“张兄这话,便是不懂书缘二字了。
有些书,看着残破,却可能藏着前人未曾道破的微言大义;有些人,看着愚钝,却可能一点即通,悟出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我这拾遗书斋,便是为这些有缘人开的。”
闻道里的人都知道,赵跛子的拾遗书斋,卖的确实多是些来路不明的旧书、残本,甚至还有些手抄的孤本。
价格嘛,看人下菜碟,遇到那些衣着光鲜、急于求成的书院学子,他能把一本普通的蒙学读物吹得天花乱坠;但偶尔遇到些真正家贫却好学的苦孩子,他也会半卖半送,甚至允许他们赊账。
是以,名声好坏参半。
这日午后,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的儒衫少年,在拾遗书斋门口徘徊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走了进来。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色有些苍白,手里紧紧攥着几枚铜钱,手心都攥出了汗。
“掌……掌柜的,”
少年声音有些发颤,“我……我想寻一本……寻一本《礼记正义》的注疏本,不知……不知您这儿可有?”
赵申抬眼打量了少年一番,见他虽然衣着朴素,但眼神清亮,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执拗气。
他放下手中的书,慢悠悠地问道:“《礼记正义》?孔颖达的疏本,还是后人新注的?小哥儿是正谊书院的学子?”
少年脸上一红,点了点头:“学生姓林,名唤林鹿,刚……刚通过院试,入了外舍。
听闻……听闻书院的课业,需得熟读《礼记》,只是……只是家中断了些用度,尚未置办齐备。”
他说话间,偷偷看了一眼赵申那条微跛的腿,眼神里没有鄙夷,只有些许同情。
赵申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林小哥儿啊。
孔疏的《礼记正义》,我这儿倒确有一部,只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指了指书架最高一层,那里歪歪斜斜地放着几部大部头的线装书,积满了灰尘,“……只是年代久远,品相不佳,又是大部头,价格嘛……”
林鹿的脸更白了,手里的铜钱攥得更紧,声音也低了下去:“掌柜的学生……学生囊中羞涩,不知……不知可否……可否先付一部分,余下的容学生慢慢积攒了再来补齐?”
闻道里的拾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