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冕 第250章 龙怒（二）

悬崖边的风，都因那声龙吟而静止。

萧璟周身弥漫的暗红气劲如实质的血雾，他每向前一步，脚下岩石便龟裂一寸。那双眼睛——曾经清亮如北境寒星的眸子，此刻赤红如熔岩，瞳孔深处倒映着扭曲的龙影，已几乎看不出属于“萧璟”的理智。

他死死盯着慕容玄，喉间发出低沉的非人嘶吼：“伤……我……皇兄……”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暴戾与毁灭。

慕容玄捂着右肩伤口，脸上却露出狂喜又狂热的表情：“对！就是这样！这才是慕容氏龙血真正的力量！堂弟，别再压抑它了，接受它，拥抱它！你会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

话音未落，萧璟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招式，没有技巧，只是最简单、最暴力的一爪挥出！

慕容玄慌忙举剑格挡——

“铛——！！！”

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慕容玄手中那柄百炼精钢的长剑，竟在萧璟一爪之下寸寸碎裂！余劲未消，将他整个人轰飞数丈，重重撞在岩壁上！

“噗！”慕容玄喷出一大口血，眼中终于浮现骇然。

这不是武功。

这是……纯粹的、属于凶兽的力量。

周围数十名北狄骑兵早被这非人的一幕吓呆，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所有人竟齐齐后退，无人敢上前。

萧璟没有追击慕容玄。他缓缓转身，赤红的眸子落在萧琰身上。

那一瞬间，萧琰心脏骤停。

他在那双眼睛里寻找熟悉的痕迹——那个会笑着喊“皇兄”的弟弟，那个在雪夜里为他暖手的少年，那个宁死也不肯伤他的萧璟。

找到了。

在那片赤红的深处，还有一丝微弱却顽强的清光，像风中的烛火，摇曳着不肯熄灭。

“璟……儿？”萧琰试探着唤了一声。

萧璟身体猛地一震，眼中赤红与清明疯狂交替，脸上浮现出极致的痛苦。他抱着头嘶吼：“走……皇兄……快走……我……控制不住……”

他在和体内的东西搏斗。

用残存的意志，用深入骨髓的执念，用那句“绝不独活”的誓言。

萧琰没有走。

他反而上前一步，不顾左臂血流如注，伸手握住了萧璟颤抖的手。

掌心相触的刹那，萧琰感到一股狂暴灼热的力量顺着手臂直冲心脉——那是苏醒的龙血之力，带着毁灭一切的渴望。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萧璟灵魂深处那一点微弱的求救。

“朕在这里。”萧琰声音沉稳，一字一句，“璟儿，看着朕。”

萧璟艰难地抬起眼，赤红眸子里映出兄长平静却坚毅的脸。那张脸苍白，染血，却像定海神针，让他混乱疯狂的世界有了一个可以锚定的点。

“听朕说，”萧琰握紧他的手，将内力缓缓渡入——不是对抗，而是引导，“你体内那股力量，是你自己的。它不是怪物，是你的一部分。既然是你自己的东西，就该由你来掌控，而不是被它掌控。”

萧璟眼中赤红稍褪。

“想想你为什么要变强。”萧琰继续，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龙吟与混乱，“是为了守护。守护天璇，守护北境，守护那些信任你的将士——”

他顿了顿，看着萧璟的眼睛：

“守护朕。”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

萧璟周身暴走的气劲骤然一滞。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看着掌心那道扭动的暗红血纹，然后缓缓握紧拳头。

“我……的……力量……”他嘶哑地重复。

“对。”萧琰点头，“用你的意志，告诉它——谁才是主人。”

萧璟闭目。

悬崖边，狂风再起。

暗红气劲不再失控扩散，而是开始收敛、凝聚，最终化作一道淡淡的红芒，萦绕在他周身。他额间的龙纹依旧清晰，但那双眼睛里的赤红已褪去大半，虽然仍有血丝，却已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睁开眼，看向萧琰：“皇兄……臣弟……撑不了多久……”

“足够。”萧琰捡起地上的玉盒，“走。”

两人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萧琰在前控缰，萧璟在后勉力支撑。慕容玄此时才缓过气，厉喝：“放箭！不能让他们带走雪莲蕊！”

箭雨袭来！

萧璟抬手一挥，暗红气劲化作一道屏障，将箭矢尽数震飞！但他也因此闷哼一声，胸前绷带瞬间被鲜血浸透。

“走！”萧琰策马冲下悬崖小路。

北狄骑兵欲追，却被萧璟回身一记掌风轰退数人。那一掌威力惊人，但萧璟自己也吐出一口黑血，伏在马背上气息奄奄。

“追！他们跑不远！”慕容玄咬牙下令。

但就在这时，东侧山道上忽然杀出一支骑兵！

为首者白袍银甲，正是苏婉！她率五百飞云骑精锐，如一把尖刀插入北狄追兵侧翼！

“陛下！末将来迟了！”苏婉一枪挑飞一名北狄百夫长，冲到萧琰马前，“老前辈算到北狄王庭有变，命末将前来接应！”

萧琰点头：“断后，撤回一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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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飞云骑断后，追兵被暂时阻隔。萧琰带着萧璟一路疾驰，终于在日落前赶回一线天营地。

营门前，老道、韩青、林风早已等候多时。看见萧璟浑身是血、意识模糊的模样，众人脸色皆变。

“快！送靖王入医帐！”老道急道。

医帐内，孙院判早已准备好。萧琰将雪莲蕊交给老道：“前辈，拜托了。”

老道接过，肃然点头：“陛下放心。”

他取雪莲金蕊，以银针挑出，辅以七味珍药，捣碎成糊，敷于萧璟胸前伤口。又以金针渡穴，引药力入体。

萧璟在昏迷中仍痛苦蹙眉，身体不时抽搐——那是龙血之力与药力冲撞所致。

萧琰就坐在榻边，握着他的手，将温和的内力徐徐渡入，助他稳住心脉。

帐外，苏婉策马回营，浑身浴血：“陛下，北狄追兵已被击退，但慕容玄大军开始向一线天移动，最迟明早便会兵临城下。”

韩青补充：“斥候探报，北狄此次出动全部二十万大军，携带攻城重械，似要一举踏平一线天。”

林风咬牙：“营中可战之兵仅两千余，粮草只够五日……陛下，是否……暂避锋芒？”

“避？”萧琰抬眼，“往哪避？身后便是北境平原，再无险可守。一线天若失，北狄铁蹄将长驱直入，直逼京城。”

他缓缓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地图前，目光落在“一线天”三个字上：

“传令全军：今夜饱食，加固工事，备足箭矢火油。”

“明日——死守。”

众将肃然：“诺！”

待众人退去，老道才低声道：“陛下，殿下这边……雪莲蕊虽能续命，但若要彻底拔除腐骨毒、稳住龙血，仍需南疆金蚕蛊王。且殿下如今龙血已彻底苏醒，若不加以引导控制，随时可能再次暴走。”

萧琰沉默片刻：“南疆那边有消息吗？”

“已派三批死士前往，最快也要十日后才有回音。”

十日。

萧璟未必撑得到十日。就算撑到，一线天也未必守得住十日。

萧琰闭目，良久，睁眼时已是一片决然：“朕有办法。”

“陛下？”

“龙血既已苏醒，压制不如疏导。”萧琰看向昏迷的萧璟，“朕与他血脉相连，可借自身为媒介，引导他体内龙血之力，化为己用。”

老道骇然：“不可！陛下，龙血暴戾，强行引导恐遭反噬！且您重伤未愈——”

“这是唯一的办法。”萧琰打断，“与其让他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不如朕来承担这份力量。至少……朕的意志，比他更坚定。”

他说得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道张了张嘴，最终长叹一声：“若要引导，需在子夜阴气最盛时进行。且需以阵法辅助，陛下需入阵眼，承受龙血冲击。”

“朕明白。”萧琰点头，“去准备吧。”

子夜，月隐星稀。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老道以朱砂、银粉、黑狗血画出一个直径三丈的复杂阵图。阵分阴阳，阴眼处铺着寒玉，阳眼处铺着暖石。萧琰坐于阳眼，萧璟被安置在阴眼，两人之间以一根红绳相连，绳上串着九枚古铜钱。

阵外，苏婉、林风、韩青率亲卫层层守护，不许任何人靠近。

“陛下，”老道最后叮嘱，“龙血入体时，会如万蚁噬心、烈火焚身。您必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默诵《清心诀》，否则……”

“朕知道。”萧琰闭目，“开始吧。”

老道点头，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阵图开始泛光，朱砂纹路如活物般扭动。萧璟身体猛地一震，周身暗红气劲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红绳流向萧琰！

第一缕龙血之力入体的瞬间，萧琰浑身剧震！

那感觉……无法形容。

像是滚烫的岩浆灌入经脉，又像是千万根钢针在骨髓里搅动。狂暴、暴戾、毁灭的**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智，耳边仿佛有万千冤魂嘶吼，眼前浮现尸山血海。

他咬破舌尖，以剧痛保持清醒，默诵《清心诀》：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龙血之力越来越强，红绳上的铜钱开始一枚枚碎裂！萧璟在昏迷中痛苦呻吟，额间龙纹明灭不定。

阵外，众人看得心惊胆战。

苏婉握紧刀柄，指甲掐进掌心而不自知。林风虎目含泪，韩青面色凝重。

老道额角冷汗涔涔，手中印诀不断变换，勉力维持阵法稳定。

就在第七枚铜钱碎裂时，异变突生！

萧璟忽然睁眼——眼中赤红一片，毫无理智！他嘶吼着挣断红绳，扑向萧琰！

“殿下！”苏婉惊呼，欲冲入阵，被老道拦住：“不可！此刻入阵，前功尽弃！”

阵内，萧琰睁开眼，看着扑来的萧璟，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

“璟儿，”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却坚定，“是朕。”

萧璟的动作僵住。

赤红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

“你不是怪物。”萧琰轻抚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你是朕的弟弟，是天璇的靖王，是北境军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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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璟身体剧烈颤抖，眼中赤红与清明疯狂交替。最终，他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将头埋进萧琰肩窝，周身暴走的龙血之力如退潮般收敛，顺两人相拥的身体，彻底流入萧琰体内。

最后一丝龙血入体的瞬间，萧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但他稳住了。

他抱着昏迷过去的萧璟，缓缓起身。

阵光散去。

老道连忙上前诊脉，片刻后，长舒一口气：“成了。龙血之力已尽数导入陛下体内，殿下暂无暴走之虞。只是……陛下您……”

萧琰摆手：“朕无碍。”

他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萧璟，看着他恢复平静的睡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然后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

那里，二十万北狄大军正在逼近。

“传令全军。”

萧琰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传来，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日，朕亲守一线天。”

“要让北狄人知道——”

“天璇的皇帝，还在。”

“天璇的江山，谁也拿不走。”

众将肃然，齐声应诺：

“诺——！”

（同一时刻，北狄中军大帐。

慕容玄看着掌心一枚碎裂的玉符——那是他暗中下在萧璟身上的追踪符，此刻已碎。

“龙血转移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惊疑，随即化作冷笑。

“萧琰，你果然够狠。”

“但你以为，承接了龙血，就能赢吗？”

他起身，走到帐外，望向一线天方向。

“明日，我会让你知道——”

“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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