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归鸿 第243章 新雪覆旧痕（二）

那差役接过路引，粗略看了看，又打量了萧墨羽几眼，目光随即落在了他身后的苏清韫身上。

“她的路引。”

苏清韫依言，学着萧墨羽的样子，低着头，怯生生地将自己的路引递了过去。她能感觉到那差役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身上停留，仿佛带着钩子，要将她这层伪装的皮囊撕开。

时间仿佛变得极其缓慢。大堂里落针可闻，只有门外风雪的呼啸和差役翻看路引的细微声响。

苏清韫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她在脑海中飞速模拟着各种可能的情况以及应对之法——若被识破，如何利用身法瞬间制住最近的差役，如何利用桌椅制造混乱，如何在那柄淬毒短匕的掩护下，与萧墨羽杀出重围……每一个步骤都冷静得可怕，仿佛在演练了千百遍。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寂静中，那差役将路引递还给她，挥了挥手：“行了，过去吧。”

苏清韫心中微微一松，但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低眉顺眼地接过路引，跟着萧墨羽快步上了楼梯。

直到进入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方才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寒意。

萧墨羽走到窗边，撩开一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语气平淡：“反应尚可，但杀气收敛得不够彻底。真正的猎人，在露出獠牙之前，与周围的草木岩石并无区别。”

苏清韫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他说得对。面对官差时，那一瞬间本能涌起的杀意，是最大的破绽。

“休息一个时辰。入夜后离开。”萧墨羽放下窗帘，走到桌边坐下，闭目养神。

苏清韫没有休息，她走到房间另一角，开始反复练习萧墨羽教导的敛息之法，试图将那份属于“利刃”的锋芒，彻底融入这具“村妇”的皮囊之下。

夜幕降临，小镇华灯初上，雪依旧未停。萧墨羽和苏清韫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融入了镇外更加深沉的风雪与黑暗之中。

接下来的路途，愈发艰难。越靠近京都，盘查越严，关卡越多。萧墨羽带着她时而伪装成采药人，时而扮作逃荒的兄妹，不断变换身份和路线，在官府的层层罗网中穿梭迂回。

苏清韫在一次次的虚惊与实战演练中，飞速成长。她学会了如何更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气息与眼神，如何在最混乱的环境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如何利用易容术和身法，在差役的眼皮底下“消失”。她袖中的“鱼肠”再未轻易显露杀意，但她知道，它随时可以化作最致命的毒牙。

这一日，他们终于抵达了京都外围最后一道险隘——黑风隘。此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是通往京畿的咽喉要道，守备极其森严。远远望去，隘口处灯火通明，兵甲林立，检查之严格，远超之前任何一处关卡。

萧墨羽停下脚步，望着那如同巨兽张口般的隘口，银色面具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寒芒。

“过了此地，便是京都。”他的声音低沉，“李崇明的耳目，遍布京畿。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苏清韫站在他身侧，风雪吹拂着她粗糙暗沉的脸颊，那双掩在兜帽下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孤狼的瞳仁。

“我知道。”她轻声回答，目光穿透风雪，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盘踞在远方、吞噬了她一切、也即将迎来她复仇烈焰的……巍巍帝都。

新雪覆旧痕，前路即深渊。

而她，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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