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归鸿 第70章 砾阳雾深（五）

夜色渐深。

谢珩将唯一的床榻让给了苏清韫，自己则抱来一床旧褥子，铺在房门内的地上，和衣而卧。

“睡吧。我守夜。”他吹熄了油灯，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透入，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苏清韫躺在冰冷的床铺上，听着地板上传来的、谢珩平稳而清晰的呼吸声，毫无睡意。身体的疲惫到了极致，精神却异常清醒。

这几日的经历如同光怪陆离的噩梦，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谢珩的坦白，云湛的疯狂，慕容灼的身份，父亲的扳指，活着的族人……还有此刻，近在咫尺的、这个她恨了那么久，却又似乎并非全然如她所想的男人。

仇恨、疑惑、一丝微弱的希望、以及对前路的深深忧虑，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缠绕，让她心乱如麻。

地板上，谢珩似乎也并未入睡。她能听到他极其轻微地翻了个身。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草药味、尘土味，以及……从他方向隐约传来的、那熟悉而冷冽的气息。

“谢珩。”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地板上的人呼吸一滞。

“嗯？”他回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当年……”苏清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在我跪在相府阶下之前……可曾有过片刻……后悔？”

问出这句话，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屏住呼吸，等待着黑暗中的回答。

时间仿佛停滞了。

地板上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久到苏清韫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已经睡着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之时，黑暗中，传来他极其低沉、仿佛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每一刻。”

短短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清韫的心上。

她猛地咬住了下唇，鼻腔涌起强烈的酸涩，眼前瞬间模糊。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沉重而交织的呼吸声，以及那无法言说的、弥漫了整个房间的浓重悲伤与无奈。

长夜漫漫，夕阳雾深。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酝酿。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客舍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和喧哗声，打破了小巷的寂静！

紧接着，便是粗暴的砸门声和厉声呵斥：

“开门！官差查案！所有人员不得外出，即刻接受盘查！”

粗暴的砸门声和厉声呵斥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也击碎了客舍内那脆弱而短暂的安宁。

“开门！官差查案！所有人员不得外出，即刻接受盘查！”

声音尖锐而充满戾气，绝非寻常衙役，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带着明确目标的精锐。

地板上的谢珩在声音响起的刹那便已无声弹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他瞬间移至窗边，指尖挑开一丝缝隙，向外飞快一瞥，眼神骤然冷凝如冰。

“是曹无伤直属的‘缇骑’。”他压低声音，语气沉肃，瞬间判断出来者身份，“冲我们来的。”

苏清韫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脸色煞白。缇骑！曹无伤手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爪牙，直接听命于皇帝和他，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他们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

不及细思，楼下已传来老板娘惊恐的应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缇骑显然已经强行闯入，正逐层搜查，呵斥声、翻箱倒柜声不绝于耳，迅速逼近二楼！

“来不及走了。”谢珩眼神锐利地扫过房间，瞬间做出决断。他一把扯下地上铺着的旧褥子，迅速塞回柜子，消除有人睡过的痕迹，同时压低声音对苏清韫疾声道：“上床！盖好被子！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一切有我！”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和急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清韫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依言迅速躺回床上，拉过那床略显潮湿冰冷的被子，将自己连头带脸严严实实地盖住，只留一丝缝隙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膛，肩胛的伤口也因紧张而突突直跳。

谢珩则飞快地脱下外袍，只着中衣，甚至故意将衣襟扯得微敞，露出些许结实的胸膛和那狰狞的旧伤疤痕。他迅速将代表“慕容灼”身份的令牌和佩刀放在最显眼的桌上，自己则几步走到床边，竟然……掀开被子一角，直接躺了进来！

苏清韫身体瞬间僵直如铁！冰冷的被褥下，男性炽热而坚硬的躯体骤然贴近，那熟悉的、混合着冷冽气息和淡淡药草味的体温毫无阻隔地传递过来，让她头皮发麻，几乎要惊叫出声！

“别动！”谢珩的手臂极具压迫性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更紧地箍向自己，滚烫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警告，“想活命，就演下去！”

他的呼吸灼热，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慵懒和沙哑，但箍在她腰间的力量却大得惊人，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紧绷。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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