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声询问了几句,确认覃姑没有更多信息后,岫美将一点碎银塞进她手里,叮嘱她千万小心,注意安全,有任何异常想办法托人送信到固定的死信信箱。
离开“怡情苑”那令人窒息的环境,清冷的夜风拂面,岫美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情报零碎却沉重,勾勒出的画面愈发扑朔迷离且危险。
她没有直接回据点,而是绕道去了城南靠近珠江的码头区。这里更是三教九流汇聚,赌馆、镖局、苦力棚、地下钱庄、以及更多见不得光的交易在夜色掩护下进行。
在一个卖云吞面的挑子前,她停下要了一碗面,看似随意地听着旁边几个刚卸完货的苦力边吃边吹牛。
“……妈的,累死老子了,那批货死沉!”
“知足吧,东家阔气,工钱给得足。”
“阔气?哼,我看是邪性!那箱子轻拿轻放,碰都不让碰,还有洋人跟着押运,神神秘秘的……”
“啥宝贝啊?”
“谁知道呢……就闻到一股子怪味儿,从缝里漏出来的,甜丝丝的,闻多了还有点晕乎……”
高堂岫美吃面的动作慢了下来。
另一个码头工人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们说的那是‘福寿堂’新到的‘神仙膏’吧?听说劲儿贼大,飘得快,就是贵得要死,而且……”
“而且啥?”
“而且用了那玩意的人,脾气变得特别暴,六亲不认,前两天水蛇帮和义安堂火并,听说就是两边老大都用了那东西,为争一点货,当场就拔刀子见红了……”
“福寿堂”岫美记下了这个名字,这似乎是一个新兴的、专门销售“极乐散”的地下货栈。
她吃完面,付了钱,起身离开。没走多远,在一个堆满货箱的僻静角落,她忽然停住脚步,侧身隐入阴影。
身后不远处,两个穿着短打、看似闲逛的汉子也立刻停了下来,假装系鞋带,眼神却不住地往她刚才的方向瞟。
被跟踪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离开“怡情苑”?还是更早?
高堂岫美的心跳微微加速,但呼吸依旧平稳。她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改变了路线,不再直接返回据点,而是向着更热闹、巷道更复杂的商业区走去。
她利用人群和摊位的掩护,时而加快脚步,时而骤然停顿,时而突然拐入小巷,试图甩掉尾巴。那两人显然也是老手,追踪技巧娴熟,始终若即若离地吊着。
经过一个卖灯笼的摊位时,岫美借着挑选灯笼的间隙,从光滑的灯笼纸面上,隐约看到了跟踪者的模糊倒影——不止两个,侧面似乎还多了一个!
她放下灯笼,继续前行,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对方是有备而来。
就在她经过一条极其狭窄、只容一人通过的暗巷口时,异变陡生!
旁边一扇原本紧闭的木窗猛地被推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劈头盖脸地朝她砸来!同时,身后脚步声急促逼近!
高堂岫美反应快极,矮身侧滑,那东西擦着她的发梢飞过,砸在地上,是一个装满馊水的木桶,恶臭扑鼻!
几乎在同一瞬间,她已拔出腰间手枪,看也不看,对着身后追来的方向便是两枪点射!
砰!砰!
子弹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逼得追兵慌忙寻找掩体!
而前方暗巷里,也闪出一个人影,手持短棍,恶风不善地拦住了去路!
前后夹击!
高堂岫美眼神一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撞向旁边一个卖竹编的摊位!
哗啦一声,摊位被撞翻,各式竹筐竹篓滚了一地,顿时引起一片惊叫和混乱!
“杀人啦!”
“官差!官差在哪!”
高堂岫美利用这瞬间制造的混乱,如同游鱼般钻进惊恐四散的人群,同时对着天空又开了一枪!
砰!
更大的骚动爆发了!整条街瞬间炸锅,人们哭喊着四处奔逃,彻底堵塞了巷道!
那两个追踪者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眼睁睁看着岫美的身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气得跺脚咒骂,却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追击。
高堂岫美一路不停,专挑最复杂的小巷穿梭,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骚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从一个不起眼的杂物堆后闪出,迅速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悄然返回秘密据点。
她直接去了化验室,反锁上门。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这是刚才撞翻摊位时,她趁机从一个看似无意撞到她的、戴着斗笠的菜农手里接过的——动作快得无人察觉。
油纸包里,只有一小块干枯的、深紫色的花瓣碎片,以及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岫美先拿起那花瓣碎片,放在鼻下仔细嗅闻,又就着灯光观察其纹理。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罂粟花的花瓣,但颜色和形态都与寻常品种略有不同,花瓣基部有细微的、近乎黑色的斑点,像是……某种特殊培育或变异的品种。
她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墨迹潦草,仿佛仓促间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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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九月暄阳请大家收藏:()九月暄阳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西郊,芳村,醉心花圃。夜半子时,鬼市竞拍,‘墨粟’初绽。”
芳村?那里多以种植普通花卉为业。醉心花圃?从未听过。鬼市?是那种半夜开市、交易各种见不得光物品的黑市。墨粟?是指这种颜色深紫近黑的变异罂粟吗?竞拍?难道这种新型毒品原料的培育已经成功,甚至开始进行商业拍卖了?!
信息量巨大,且透着极大的诱惑和…危险。
这纸条是谁送的?那个菜农是敌是友?这会不会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岫美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墨粟”花瓣上。直觉告诉她,这很可能是真的。林文庸和非攻院的那帮疯子,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公开展示他们的“杰作”,向潜在的买家和合作者炫耀,甚至以此作为挑衅。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是自投罗网。
不去,可能错失揭开“极乐散”源头、甚至找到非攻院线索的绝佳机会。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色深沉,广州城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但在这寂静之下,无数暗流正在汹涌奔腾。
她想起“青石”冰冷坚定的眼神,想起父亲笔记里痛苦的挣扎,想起明辰惊惧的脸,想起珠江上那些因为新型毒品而变得疯狂扭曲的面孔……
她没有太多选择。
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高堂岫美关好窗户,转身走向武器柜。她需要最精良的装备,最周密的计划,以及……做好最坏的打算。
子时的芳村醉心花圃,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必须要闯一闯了。
夜色,正浓。杀戮与阴谋的盛宴,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
夜色如墨,珠江上的水汽氤氲成薄雾,给沉睡的广州城蒙上了一层诡谲的面纱。高堂岫美如同一道融入暗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通往西郊芳村的荒僻小径上。
她并非孤身一人。“深蓝”提供的支援有限且间接,但她依然动用了自己能信任的极少数资源。在她身后百步之外,两个同样精于潜行的身影若即若离地跟着,那是她通过“守方人”旧渠道雇来的帮手,身手利落,口风严紧,只认钱和信物,不问缘由。他们负责外围策应和撤离保障,这是岫美在权衡之后,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芳村以花圃闻名,白日里百花争艳,香气袭人。但在此刻的深夜,尤其是靠近“醉心花圃”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种甜腻得令人作呕的异香,隐隐压过了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这香气岫美并不陌生,在实验室里,在覃姑的描述里,在码头工人的闲谈里——这是高度提纯的鸦片衍生物特有的气味,只是更加浓郁、更加诡异。
所谓的“醉心花圃”并无明显标识,只有一圈歪歪扭扭的竹篱笆,入口处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光影摇曳,映照出门口两个沉默肃立的身影。他们并非寻常看家护院,穿着粗布短打,腰间鼓鼓囊囊,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这里更像一个隐蔽的货栈,而非赏花之所。
岫美没有从正门进入。她远远绕开,凭借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贴近了花圃一侧的篱笆。透过缝隙向内望去,里面的情景让她瞳孔微缩。
花圃中央并非寻常花卉,而是一片被精心培育的、深紫色的罂粟花海!这些罂粟形态奇异,花瓣颜色深邃近乎墨黑,尤其是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仿佛一片在地面蔓延的凝固的血液。正是那“墨粟”。花田周围,零星分布着一些看似看守的人,但他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花圃深处的一个简陋棚屋方向。那里人影绰绰,压低的交谈声和偶尔响起的金属碰撞声传来,显然就是“鬼市竞拍”的现场。
时间已近子时。岫美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过篱笆,落地无声。她利用花丛和堆放的工具作为掩体,一点点向棚屋靠近。越靠近,那股甜腻的异香越发浓烈,还夹杂着烟草、汗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贪婪交织的气息。
棚屋四面通风,里面聚集了二三十人。装束各异:有穿着绸缎马褂、看似乡绅富户的;有裹着包头、皮肤黝黑的南洋客;有面色凶悍、腰间别着短斧的江湖人士;甚至还有一两个穿着脏兮兮西服、眼神闪烁的洋人。他们围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木台前,台上站着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正唾沫横飞地低声介绍着,他脚边放着几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是封装好的、晶莹剔透的胶状物——“极乐散”成品。而在一旁的桌上,则摆放着几株连根拔起的“墨粟”样本。
“……诸位爷请看,这便是最新培育的‘墨玉仙葩’!香气醇厚,效力较普通烟土强十倍不止!提纯而成的‘极乐散’,更是飘飘欲仙,快活似神仙!今日货量有限,价高者得!无论是这仙葩根苗,还是成品极乐散,包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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