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盏涤魂录 第2章 指尖凝霜

茶烟白龙消散的余温还萦绕在衣袖间，茶心踩着满地狼藉往暂居的陋室走时，耳畔仍回响着清虚子那声怨毒的嘶吼。晚风卷着残叶掠过肩头，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却觉掌心空落落的——方才捏碎的青瓷碎片尖角划破的伤口，竟连一丝血珠都未曾渗出。

这陋室原是城西破庙里隔出的小间，玄鉴寻来时只扫了一眼，便用枯枝在墙角支起了简易的茶架，又不知从何处搬来半块青石板当茶台。此刻烛火摇曳，将茶架上那只粗陶茶杯映得忽明忽暗，茶心推开门时，正见玄鉴背对着门站在炉边，指尖悬在炭火上方，不知在炙烤着什么。

回来了。玄鉴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他转过身时，茶心才看清他掌心托着一小撮暗红的参须，炉上的砂壶正冒着袅袅热气，一股醇厚的药香混着茶香漫了过来。清虚子的血遁术虽阴毒，却耗损极大，短期内不会再来寻事。他说着将砂壶提起来，茶汤注入粗陶杯中时，动作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可茶心分明看见，他持壶的手腕在靠近杯沿时，微微晃了一下。

茶心接过茶杯的瞬间，忽然僵住了。

烛火恰好映在她的指尖，粗陶杯壁的温热透过皮肤传来，可本该清晰可见的指腹，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透明。就像寒冬里呵在窗纸上的雾气，又似初春消融的薄冰，指节处的肌肤隐隐能看见下面青石板的纹路。她惊得手一缩，茶杯一声撞在茶台上，滚烫的茶汤溅在指尖，却没有预想中的灼痛感。

怎么了？玄鉴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他伸手想去扶她的手腕，茶心却像触电般往后躲，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土墙，才颤抖着将手举到烛火前。那透明感在火光下愈发明显，三根手指已变得半虚半实，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水汽消散在空气里。

“这是……什么情况？”茶心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想起方才在现场，白龙消散时自己体内涌起的那股撕裂般的空虚，当时只当是力竭所致，此刻才惊觉事情远比想象中严重。她试着运转茶灵之力，想将灵力聚到指尖，可丹田深处却像被掏空的枯井，只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别说凝聚灵力，就连一丝微薄的气息都调动不起来。

玄鉴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茶心打了个寒颤。她能感觉到一缕精纯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探入体内，如同探路的萤火，在她的经脉里缓缓游走。烛火下，玄鉴的眉头越皱越紧，那双盲眼虽看不见，茶心却分明从他紧绷的下颌线里，读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壶灵之力在消散。”半晌后，玄鉴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清虚子说的没错，壶灵转世本就逆天，你以自身为引涤荡三界污浊，好比以灯油焚尽魑魅，灯芯燃尽之日，便是灵光消散之时。”他顿了顿，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三枚龙眼大小的丹丸，“这是我早年炼的凝神丹，虽不能治本，却能暂稳神魂。”

茶心接过丹丸吞下，一股温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宛如初春融雪浸润冻土，丹田处的尖锐抽痛果然缓解了大半。可当她再次抬手看向烛火，指尖那层透明感依旧顽固，甚至在温流涌动时，隐隐泛起了细碎的光尘，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绒毛，看得人心头发紧。她望着玄鉴重新提起砂壶，茶汤如银线般注入粗陶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清瘦的侧脸，忽然想起三日前两人初遇时的情景——那时她被清虚子的毒物所困，是玄鉴循着茶灵气息寻来，仅凭一根竹杖便破了对方的五毒阵，动作利落得如同切豆腐，哪像此刻这般，倒茶时手腕都要颤上两颤。

你不必自责。玄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将参茶轻轻推到她面前，杯沿恰好停在她指尖三寸处，不远不近，恰好能感受到暖意。《抱朴子》有云：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你以壶灵之力涤荡妖氛，救的是满城百姓，这份功德，岂是区区灵力损耗能比？他说着抬手，指尖在茶架上那只空着的紫砂杯上轻轻一点，杯身竟泛起一圈淡紫色的光晕，况且，凡事皆有转机，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未必就真是死局。

茶心端起参茶，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掌心，这一次她刻意凝神，试着将那缕暖意引向丹田。起初只觉经脉干涩得如同久旱的河床，可当暖意行至丹田边缘时，忽然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就像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在春风拂过时轻轻动了动。她心中一喜，正要加力，却猛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指尖的透明感瞬间加重，连带着小臂都泛起了淡淡的虚影。

不可强求！玄鉴的声音陡然提高，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冰凉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像一道屏障般将茶心那股躁动的气息稳住。你的壶灵之力本就如沙漏泄沙，强行催动只会加速流逝，这便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茶心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薄汗，这还是她认识玄鉴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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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待茶心气息平复下来，玄鉴才松开手，转身从茶架最底层翻出一个陈旧的木盒。盒子看起来颇有年头，边角都已磨损，上面刻着一圈繁复的云纹，茶心定睛一看，竟是失传已久的壶天纹。玄鉴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布上放着半片残破的竹简，竹简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只依稀能辨认出回魂茶以茶养灵几个字。

这是我师门留下的遗物。玄鉴的手指轻轻抚过竹简，声音里带着几分悠远，我师父当年便是壶灵守护者的引路人，他曾说，壶灵之力虽逆天，却也有对应的滋养之法。这竹简上记载的回魂茶，生于昆仑墟的冰火崖，能聚灵固本，正是壶灵之力的克星。他顿了顿，盲眼转向茶心的方向，虽看不见，却仿佛能穿透烛火看清她的神情，只是那冰火崖常年冰封，又有上古凶兽镇守，历来便是阎王殿里挂号，鬼门关前徘徊的险地，寻常修士根本不敢靠近。

茶心看着那半片竹简，心中翻江倒海。昆仑墟她早有耳闻，那地方在修士圈里向来是谈虎色变，别说冰火崖，就是外围的迷雾森林，都不知吞噬了多少修为高深的修士。可转念一想，若是不寻回魂茶，自己迟早会彻底消散，到时候别说守护百姓，就连玄鉴都可能被清虚子报复——那老魔头心狠手辣，此次吃了亏，必然会卷土重来。

险地又如何？茶心握紧了手中的粗陶杯，指尖的透明感似乎在这一刻淡了几分，古人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要能寻回回魂茶，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闯一闯。她抬眼看向玄鉴，烛火映在她眼底，燃起了一团坚定的光芒，况且，我不是孤军奋战，不是吗？

玄鉴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这是茶心第一次见他笑，虽浅淡，却像冰雪初融般温暖。他抬手将木盒推到茶心面前，指尖在竹简上轻轻一点：你既决定要去，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师父留下的手记里，记载着冰火崖的秘道，虽也凶险，却比正门少了三分杀机。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玉佩呈青绿色，上面雕刻着一片茶叶的纹路，茶魂佩，能感应到回魂茶的气息，还能抵御冰火崖的寒气，当年我师父便是靠它闯过了迷雾森林。

茶心接过玉佩，触手生温，一股精纯的茶灵气息顺着玉佩传入掌心，与她体内残存的壶灵之力隐隐呼应。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层透明感竟在玉佩的光晕下，缓缓褪去了些许，露出了原本的肤色。她心中一振，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破庙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股熟悉的阴寒之气。

玄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抬手将烛火熄灭，只留下一缕微弱的月光从破庙的窗棂照进来。说曹操曹操到。他压低声音，将茶心护在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竹杖，竹杖上泛起淡淡的金光，清虚子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看来他为了追你，连血遁术的反噬都不顾了，今日这一战，怕是免不了了。

茶心握紧了手中的茶魂佩，体内残存的壶灵之力在玉佩的牵引下，缓缓涌动起来。她看着玄鉴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壶灵之道，从来不是孤勇，而是守护与相伴。她深吸一口气，将参茶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汤在腹中化作一股力量，指尖的透明感彻底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坚韧的灵力。

破庙的门一声被推开，一道黑影站在门口，正是面色惨白的清虚子。他显然受了血遁术的反噬，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神却依旧阴毒，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茶心小丫头，没想到你躲在这里。他阴恻恻地笑着，目光扫过玄鉴，还有你这个瞎子，上次坏我好事，今日便一并了结了！

玄鉴冷哼一声，竹杖在地上一点，一道金光朝着清虚子射去：就凭你这副残躯，也敢口出狂言？他转头对茶心说，你趁机催动茶魂佩，引动体内的壶灵之力，我来拖住他。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本源之力，你的身体，经不起再一次损耗。

茶心点头，将茶魂佩贴在眉心，闭上眼睛开始内视。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丹田深处的景象：原本充盈的壶灵之力，此刻只剩下一小团，像一汪即将干涸的泉水，泉水上方，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黑气，正是清虚子的阴寒之力。而在泉水的边缘，有一丝微弱的绿光正在缓缓生长，正是茶魂佩引动的生机。她心中一动，试着用意念引导那丝绿光，朝着黑气涌去。

破庙外传来玄鉴与清虚子的打斗声，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茶心集中精神，引导着绿光一点点吞噬黑气。绿光所到之处，黑气如同冰雪遇火般消融，丹田处的空虚感也缓解了几分。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阴寒之力朝着自己袭来，是清虚子挣脱了玄鉴的牵制，朝着她发起了偷袭！

“小心！”玄鉴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茶心只觉后背一暖，玄鉴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硬生生受了清虚子一掌。玄鉴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依旧死死地护着茶心，竹杖抵在清虚子的胸前，不让他再前进一步。“茶心，快！”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催动壶灵之力，用茶魂佩净化他的阴寒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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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九盏涤魂录请大家收藏：()九盏涤魂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茶心看着玄鉴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痛，不再犹豫，将体内所有的壶灵之力都催动起来。茶魂佩发出耀眼的绿光，绿光顺着她的指尖涌出，朝着清虚子缠去。清虚子的脸色瞬间变了，想要后退，却被玄鉴死死缠住。“不！这不可能！”他惊恐地嘶吼着，身体在绿光的包裹下，开始一点点消融，“我的阴寒之力，怎么会被净化！”

绿光越来越盛，将整个破庙都照亮了。清虚子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茶心看着黑烟消散，体内的壶灵之力也彻底耗尽，指尖再次泛起了透明感，比之前更加明显。她双腿一软，差点摔倒，被玄鉴一把扶住。

玄鉴将她扶到茶台边坐下，从怀中摸出最后一枚凝神丹，喂她服下。“辛苦你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柔，“清虚子已除，短期内不会再有危险了。”他看着茶心指尖的透明感，眼神里带着一丝心疼，“只是你的壶灵之力，又损耗了不少，看来我们得尽快动身去昆仑墟了。”

茶心点了点头，靠在玄鉴的肩上，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她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笑了：“玄鉴，你说我们到了昆仑墟，能找到回魂茶吗？”玄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会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破庙的茶架上，那只粗陶茶杯依旧静静躺着，杯沿上还残留着一丝参茶的香气。茶心看着自己指尖的透明感，心中没有了之前的恐慌，只有一丝期待——她知道，前路虽险，但有玄鉴相伴，她一定能寻回回魂茶，守住自己的壶灵之道。而此刻，她还不知道，这场昆仑之行，不仅会让她寻回失去的壶灵之力，还会揭开一个关于壶灵与玄鉴师门的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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