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雨下到昏天暗地前,李岩一行人避进了白鹭岭山脚的一座破旧庵堂—璎珞庵。
璎珞庵狭小,但旁边一大片空地,一半儿伸进山洞中,很适合李岩的车队驻营。
李岩和玉树带着十两避进璎珞庵。
大约是因为过于偏僻,璎珞庵很穷很破败,山门殿内黢黑一片,李岩站在山门口,看着阴沉密集的暴雨。
“玉树,我想走走看看。”李岩低低道。
“不行!”玉树断然拒绝,“闲云公子不在,这里没有人能看着你,再说,你说过,这天灾也许不是天灾,不行!”
李岩低低’嗯’了一声。
玉树说的很对,再说,她看不看,对这场灾难没有任何影响。
十两围着山门殿看了一圈,蹲坐在玉树脚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玉树问了句。
“这一场雨持续三四天,四五天吧。”李岩答道。
“一直这么大吗?”玉树看着巨大密集的雨点,
“嗯。”
“还有下一场?”
“嗯,一场接一场。”
“都这么大?”
“嗯。”
玉树看着仿佛一道道瀑布一般的大雨,沉默片刻,低低问道:“咱们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李岩声音比玉树更低落。
几天后,暴雨稍稍停歇,李岩一行人离开璎珞庵,沿着河水一直往上,寻找能渡河的地方,一路往上游,直到灵州渡。
这一路上,暴雨的天数十之**,沿途各个驿站中都挤满了被堵在路上的商队和行人,一路走到灵州渡,路上的行人几乎只有李岩她们这一队人。
这样的暴雨如注,百年不遇,实在太危险了。
从顿丘到灵州渡,大小渡口十余处,所有的渡口都没法渡河,大渡口的码头和浮桥都被冲垮,淹没在混黄大水之下,小渡口更是杳无踪迹。
灵州渡口旁的灵州镇地势很高,却已经离河水不算太远了。
灵州镇上同样挤满了被大雨阻断行程的商队和行人,但镇上客栈中最贵的那个大院子倒是空着,卫如兰包下了这座院子。
她们在这样的暴雨中走了两个来月,大家都已经累极了,得好好歇一歇。
李岩站在上房门口。
十两也有些精神不振,趴在门槛上,忧郁的看着密集的雨帘。
玉树站在李岩侧后,忍不住问了句,“能看到雨停吗?”
“我看到的画面都是片段,一个一个的截面,雨肯定会停,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李岩情绪和声调都极其低落。
“在顿丘的时候,你突然说要下雨了?”玉树想起来那天的情形,问道。
“我看到了那条蛇突然蹿出来的画面。”
“没看到十两?”玉树有些惊讶。
“嗯,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没看到十两?”李岩眉头微蹙。
“想出来了?”
“没有。”
玉树蹲下,摸了摸十两的头,微微提心问道:“十两不会有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李岩看着在玉树手下翻转、露出肚皮的十两。
七月底,雨总算停了,一连晴了四五天,被大雨阻住的商队和行人开始陆续启程,又过了三四天,河水流势稍稍平缓,渡船可以摆渡了,隔天,李岩一行人过了河,往洛阳过去。
一个月后,李岩一行人进了洛阳,住进露华糖霜坊斜对面的客栈,陈炎枫已经在客栈等了将近两个月了。
陈炎枫从扑向他的十两看起,把所有人看了一遍,叹气道:“你们一直在路上?没停歇?人人都瘦了一圈,连十两都瘦了。”
“在灵州渡歇了半个月。”蝉衣接话笑道。
“家里的事料理好了?”李岩问陈炎枫。
陈炎枫是被发往露华糖霜坊各个分号的一封家书叫回江陵的。
“嗯。”陈炎枫看着李岩坐到廊下交椅上,从蝉衣手里接过另一把交椅坐下,先叹了口气。
“瑞铭死的突然,他还年轻着呢,身后的事还没开始安排。
“陈家江陵一支和京城一支一直不怎么和睦,最早的起因就是争哪家进京哪家留下,留下的一支没争过京城一支,就被京城一支压了几十年近百年,现在时局大变,京城这支回到江陵,瑞铭活着的时候还好,至少大面上过得去。
“可瑞铭死了,应泉一来年纪还小,二来,他当不起像现在这样非常时期的陈氏一族,为了族长这个位子,两支就撕破了脸。”
陈炎枫再次叹气。
李岩抿着碗汤,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两支都是无穷无尽的委屈、怨气,都很对,都确实委屈,都有理,都是为陈氏着想,都是从大局出发,我没法理清楚谁对谁错,也不知道该抬举哪一支,就给他们分了宗,江陵一支是江陵陈氏南宗,京城一支是江陵陈氏北宗。”
李岩差点呛着,一边笑一边点头。
陈炎枫阴沉着脸,斜瞥了李岩一眼,接着道:“只能分宗了,邵砺川带兵进京城前,南宗就搭上了邵砺川,现在更是不遗余力支持邵砺川,至于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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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君归矣请大家收藏:()君归矣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陈炎枫摊手。
李岩点头,“那确实只能分宗了。”
“嗯,给他们分好宗,我去了趟裴清那里,裴清现在大不一样了。”
李岩看向陈炎枫。
“以前是枭雄胚子,现在是枭雄。”陈炎枫解释道。
“和裴清说了陈氏分宗的事儿?”李岩问道。
“嗯。”
“你是北宗吧?”李岩问道。
陈炎枫看着李岩,没答话。
“邵砺川还能支撑多久?”李岩问道。
“江南大旱,裴清忙着灌溉保守成,一时半会顾不上邵砺川。对了,裴清说邵砺川勒死了皇帝,自己登基了。”陈炎枫答道。
“喔,临死前过过瘾。”李岩讥笑道。
“你从灵州渡渡河的?沿着河水一直走到灵州渡?水势怎么样?”陈炎枫转了话题。
“顿丘以下,河水以北一片汪洋,河水在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李岩沉沉叹了口气。
“孙氏造下了什么样的恶孽?”陈炎枫皱眉道。
“孙氏造恶孽那就报应到孙氏身上,河水改道不是第一次,也不一定是最后一次。”李岩答道。
“嗯。”
“不过,我觉得这个时间不对,这场大水,是我从扬州往京城的路上才看到的。”李岩看向陈炎枫。
陈炎枫眉毛挑起,欠身往前,“之前从来没看到过?跟那个老和尚有关?那个老和尚有这么大的分量?我觉得不至于。”
“老和尚最大的依仗,是一个铁八卦,那个铁八卦是他在极北之地得到的,我觉得应该是那位天尊送给老和尚的,铁八卦被玉树击碎,大约引动了什么气息。”李岩垂着眼皮,看着手里的汤碗。
“这样的天灾,你和玉树也承担不起,你能看到一些东西,但你不能看到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所有的灾祸。
“你能看到灾祸,不是你带来了灾祸,这个是你的话,现在,我觉得这话很对。”陈炎枫欠身往前,看着李岩,认真严肃道。
“嗯,我知道,你这趟回云梦泽了吗?你们云梦泽有人听说过极北之地和那位天尊的事儿吗?”李岩抬头看向陈炎枫,转了话题。
陈炎枫点头,“师父是云梦泽最年长的了,我就去问了师父,师父说。”
陈炎枫的话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们这一派在云梦泽落脚,到今天,不过三百多年,师父说,最早在云梦泽落脚的那位祖师,曾经到极北之地游历过。”
李岩惊讶的看着陈炎枫,“你也是刚刚知道?”
“嗯,我问师父,师父是隔了一天才告诉我的。
“师父说,这件事是师祖临终前才告诉他的,他当时问师祖:这份传承很要紧吗?师祖说他也不知道,师祖只是遵从他师父的交代。
“师父说,照理说,他要在临终前才能告诉我,可他和我的这个临终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就起了一卦,卦象说我问了,他就应该告诉我。”陈炎枫仔细解释道。
“我想去一趟极北之地。”李岩和陈炎枫道。
“怎么去?”陈炎枫挥了下手。
“肉身去,离魂过去的话,我怕我就回不来了。”李岩答道。
“嗯,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李岩看着陈炎枫高扬的眉毛,笑道:“我信得过你,可我信不过你的传承。再说,你们这一脉既然来源于极北之地,那就必定受制于极北之地,你跟过去有害无益。”
陈炎枫叹了口气,点头,“也是,那你什么时候……”
李岩抬手止住了陈炎枫的问话,陈炎枫顿住,片刻,又叹了口气。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是担心他的传承,可是,要是连他们云梦泽一支都来源于极北之地,那也许他们身边、他们知道的所有的同类都来自于极北之地,包括大小姐这份传承。
李岩静悄无声的在客栈中休养准备,卫如兰想方设法买了些上好的鲜牛肉,烤制干硬的牛肉干,到胡人的店铺打制小巧的金银角子,到车行定制能前往极寒之地的小车,以及准备她能想到的、和李岩列给她的各种东西。
河北水患的信儿也陆续传进洛阳:
河水从顿丘开始溃堤,水太多了,整个河水以北一片汪洋,原本的河水下游却没有水了; 京城也被淹了,但城内水深只有一尺多不到两尺,雨停之后水就退了; 听说孙侯爷杀了长孙孙闻远祭天,为河北祈福。
孙闻远被杀祈福的信儿是陈炎枫带回来的,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份孙侯爷的祭天祈文。
“这些是说给你听的吧?”陈炎枫指着那份祭天祈文。
李岩瞄了眼那份祈文,“他拦住我们不许进城,可拦住我们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主张,而且,就算他让我们进城,我见到了孙侯爷,孙侯爷也听了我的警告,那也没什么用,来不及了,也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
陈炎枫抓起那张祈文,团成一团,叹了口气,“你看,他们认为这场祸患是你的报复。”
李岩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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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干晒到一半,吕云锦从卫如兰那里听到了李岩的打算,想了一夜,隔天一早去找李岩和玉树。
“卫妈妈说你和玉树姑娘不打算带上我们?”吕云锦直接问道。
“嗯,因为,我活着玉树就不会死,可你们跟玉树不一样,你们会死。”李岩微笑道。
“只有你和玉树姑娘,遇到强敌的时候,玉树姑娘对敌,谁护着你?玉树姑娘要是累了,谁警戒?
“再说,大小姐要是有个什么不好,我们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我们没人怕死。”吕云锦直视着李岩。
李岩看向玉树。
“大小姐是为你们着想,我是觉得你们跟过去没什么用,你既然这么说,那就你和菊娘跟着我吧,你们两个足够了,人多了没什么用。”玉树道。
“好!”吕云锦笑容绽放。
十月中,李岩和玉树带着吕云锦和曹菊娘,以及十两,两辆小车四匹挽马,启程北上。
隔了一天,陈炎枫启程往雀鼠谷找宗青崖告知李岩北上的信儿,卫如兰等人启程南下,返回多云山庄。
李岩一行四人走的很快,一个月后,她们到了一片分布在直耸的针叶林前方的镇子。
李岩眯眼看着城镇中间那座高大的石头雕像,冰雪层层覆盖之下,还是能看出来是头熊,李岩露出笑容,“咱们在这里歇几天再走。”
玉树看着李岩的笑容,顺着李岩的目光看向石头雕像,“这是那位天尊?”
“这是一头熊,天尊法相只有极北之地才有,这是咱们的地标。”李岩笑道。
这是她从老和尚那里看到的地标之一,这个地方让老和尚记忆深刻,也是他心目中分量很重的地方之一,她要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镇子没有城墙,冰天雪地中,也看不出来有没有路,分布在周围的房屋多数是夯土垒成,越往里走,粗糙的巨石建筑越多,也越高大细致。
夯土的房屋三五成堆,都很低矮,巨石建筑在中间汇聚成一片一片,和夯土房屋比起来,雄伟高大。
曹菊娘已经下了车,牵着马一边慢慢走一边打量两边。
不管是夯土还是巨石房屋,都几乎没有窗户,门也很窄小,如果不是偶尔有人推门进出,以及路上有人匆匆而过,这里简直像是一座无人之地。
李岩推开车门,伸着头左右看。
“菊娘,那里。”李岩指了指前面一座横卧的巨石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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