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闲游录 第110章 以杀证道

秋雨连绵，带着刺骨的寒意，将苍茫山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抚剑镇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在雨幕下无声地磨砺着爪牙。守山卫的操练移到了新建的演武堂内，呼喝声与兵刃破风声被雨声掩盖，却更显肃杀。

许轻舟盘膝坐在祖祠寒潭边，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衣衫。他闭着双眼，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奔腾的气血，一遍遍冲击着那层无形的壁垒。自那日拒绝两镇结盟后，他便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自身修炼之中，试图在“撼山诀”上寻求突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血已然浑厚无比，筋骨强健远胜常人，对“撼山”那与大地共鸣的“势”的领悟也日益加深。但每每试图将这股“势”凝聚、升华，化作更纯粹、更强大的力量时，总感觉差了一丝契机，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看得见，却捅不破。

“你的力，已至瓶颈。”许撼山不知何时撑伞来到他身后，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撼山’之意，重在一个‘撼’字。撼动山岳，非仅凭蛮力，更需一股‘不屈’、‘不移’的意志。你的力够了，但你的‘意’，还缺一把火。”

“意？”许轻舟睁开眼，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嗯。”许撼山望着雨幕中沉寂的群山，“守护之念，是你修行动力之源。但这股意念，还不够决绝，不够……极端。你心中尚有犹豫，有顾虑，有对未知的权衡。真正的‘撼山’之意，当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纵千万人吾往矣，是将自身意志凌驾于一切艰难险阻之上的绝对信念！”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悠远而沉重：“当年你爷爷，为阻山洪护佑下游三镇，曾孤身立于洪峰之前，以血肉之躯引动‘撼山’极意，硬生生将洪峰劈开一道缺口，自身却……那也是我许家‘撼山诀’最后一次绽放绝巅光芒。”

许轻舟心神剧震。他从未听三叔公提起过祖父如此壮烈的事迹。明知必死，却义无反顾……这便是“撼山”的极意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双手。守护抚剑镇，守护许家传承，他自问可以付出生命。但那种毫无保留、将自身意志燃烧到极致的决绝，他似乎……还从未真正体会过。

雨，越下越大。

就在这时，一名守山卫顶着暴雨，踉跄冲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管事！不好了！后山……后山储备点……被……被屠了！”

许轻舟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你说什么？！”

“是……是王大叔他们那个小队……负责看守三号储备点的……全……全死了！死状……和野人沟一样！”那守山卫几乎崩溃，“我们换防的时候发现的……里面储备的粮食和煤炭……少了一大半！”

储备点被袭！人员被杀！物资被劫！

而且是在守山卫日夜巡守、遍布预警的后山！

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在许轻舟胸中轰然爆发！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沸腾了！王大叔，那个总是憨厚笑着、家里还有两个半大孩子的老实猎户……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看清楚是什么人干的了吗？！”赵莽闻讯赶来，须发贲张，怒吼道。

“没……没有……只有……只有这个东西，插在王大叔的……胸口……”那守山卫颤抖着递过来一物。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造型诡异、如同某种鸟类趾骨的短箭，箭簇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散发出与幽冥道尸傀同源的阴冷气息，却又更加凝练、更加歹毒！

不是尸傀！是活人！是幽冥道的妖人亲自出手了！

他们不仅杀人，还抢走了抚剑镇赖以过冬的储备粮！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和屈辱，瞬间淹没了许轻舟的理智！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妖人带着讥讽与残忍的笑容，肆意屠戮他的子民，抢夺他们辛苦积攒的活命资源！

“赵教头！”许轻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中血丝弥漫，“点齐守山卫所有好手！带上最好的家伙！跟我进山！”

“轻舟！冷静！”许撼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敌暗我明，贸然进山太危险了！”

“冷静？！”许轻舟猛地甩开他的手，指着后山方向，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他们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粮！就在我们的家门口！你让我怎么冷静？！今天他们敢动储备点，明天就敢杀进镇子！这口气，我咽不下！抚剑镇，也咽不下！”

他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群情激愤的守山卫和镇民，看着他们眼中与自己同源的怒火与悲愤，一股决绝的、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疯狂燃烧、凝聚！

“守山卫！”他振臂高呼，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惨烈气势，“带上火油！带上弩箭！跟我走！血债，必须血偿！就算把苍茫山翻过来，也要把那帮杂碎揪出来，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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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碎了喂狗！”

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仇恨被彻底点燃，所有守山卫的眼睛都红了，发出震天的怒吼！

许撼山看着状若疯狂的许轻舟，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如同实质的燃烧的意志，张了张嘴，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松开了手。他知道，拦不住了。这股被逼到绝境的怒火，或许……正是点燃那“撼山”极意所需要的，最后一把火。

许轻舟不再看任何人，一把抓起那支黑色骨箭，狠狠攥在掌心，锋利的箭簇刺破皮肤，鲜血混合着雨水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转身，面向苍茫山，雨水冲刷着他年轻却写满狰狞的脸庞。

这一刻，他心中再无任何犹豫，任何权衡，任何恐惧！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那些妖人，杀光他们！用他们的血，祭奠死去的亡魂！用他们的命，告诉所有觊觎抚剑镇的敌人，什么叫……以血还血！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极端的“意”，如同挣脱枷锁的狂龙，在他体内轰然苏醒，与他那磅礴的气血疯狂交融！

他猛地踏出一步！

轰！

脚下积水四溅，青石板竟被他生生踏裂！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沉浑、更加暴烈、带着毁灭性气息的“势”，以他为中心，悍然扩散开来！

“出发！”

他低吼一声，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入茫茫雨幕，冲向那杀机四伏的苍茫山！

赵莽怒吼着，带着数十名精锐守山卫，如同决堤的洪流，紧随其后！

许撼山站在雨中，看着那消失在雨幕中的、仿佛燃烧着血色火焰的背影，喃喃自语：

“撼山极意……以杀证道……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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