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潭,如其名,藏于苍茫山西南一处终年不见阳光的幽邃峡谷底部。谷口狭窄,被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瘴气封锁,腥臭扑鼻,鸟兽绝迹。即便是白天,谷内也如同黄昏,光线难以透入。
许轻舟一行六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手,伏在谷口上方一处背风的岩石后,目光穿透稀薄的瘴气,向下望去。
谷底中央,果然有一潭黑水,水面不起波澜,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潭边,依着陡峭的岩壁,搭建着几座简陋却异常坚固的石屋和木棚,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潭水与岩壁之间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站立着数百具身披简陋甲胄、双目紧闭的尸傀!它们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死寂而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尸臭、药味和一种阴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
“好家伙……这么多存货!”柱子趴在许轻舟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惊悸,“看那边,石屋后面,好像还在炼制新的!”
许轻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石屋后方有烟火气升起,几个黑袍人正围着一口巨大的、冒着气泡的黑色铁锅忙碌,锅旁堆放着一些药材和……新鲜的、似乎刚死去不久的野兽乃至人形躯体!
这里果然是重要的尸傀炼制和储备据点!
“管事,直接杀下去?”另一名守山卫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手按住了刀柄。
许轻舟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谷地布局:“硬闯不明智。看到那几座石屋了吗?最大的那座,门口有守卫,应是主事者所在。旁边那座冒着不同颜色烟气、有符纸贴着的,可能是存放重要物资或典籍的地方。我们先潜下去,制造混乱,然后分头行动,柱子带两人去放火烧了那些新炼制的尸傀和工坊,吸引注意力。我带另外两人,突袭主屋和仓库,目标是重要人物和证据!”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许轻舟从怀中取出几片味道辛辣刺鼻的叶子,分给众人含在舌下,以抵御谷中瘴毒。然后,他率先动了,身形如同狸猫,贴着陡峭湿滑的岩壁,利用岩石凸起和藤蔓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谷底滑去。其余五人紧随其后,动作娴熟,显然经过严格训练。
谷底的守卫并不严密,或许是因为此地隐秘,又或许是对外围的瘴气和尸傀大军太过自信。只有零星的几个黑袍人在尸傀群边缘巡逻,神情麻木。
许轻舟等人顺利潜入谷底,藏身在一堆散乱的矿石和木料之后。空气中那股阴冷和尸臭几乎令人作呕。
“动手!”
许轻舟低喝一声,与柱子等人同时窜出!
柱子带着两人,如同鬼魅般扑向那口冒着气泡的黑色大铁锅和旁边的工棚!他们动作迅捷,将携带的火油罐狠狠砸向铁锅和堆积的药材、半成品尸傀,同时点燃了火折子!
轰!呼——!
火焰瞬间升腾!黑色的粘稠液体被引燃,爆发出更大的火球!工棚也迅速被点燃,浓烟滚滚!正在忙碌的几个黑袍人措手不及,被火焰吞噬或惊叫着逃窜!
“敌袭!!”
“工坊着火了!”
“快救火!”
谷底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惊呼声、惨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巡逻的黑袍人和部分尸傀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向工坊方向涌去!
混乱,如期而至!
就在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许轻舟带着另外两名守山卫,如同三道黑色的利箭,直扑那座最大的石屋和旁边的仓库!
石屋门口的两名守卫刚被远处的火光和骚乱吸引注意力,许轻舟已到近前!刀光一闪,两名守卫甚至来不及发出警报,便捂着喉咙软倒在地。
许轻舟一脚踹开石门,冲了进去!
石屋内陈设简陋,却透着诡异。墙上挂着各种扭曲的符箓和浸泡在液体中的器官标本,中央一张石桌上,摊开着一本墨迹未干的皮质书册,旁边还放着几块散发着阴气的黑色矿石和几个贴着符纸的陶罐。
一个身着深紫色黑袍、面容枯槁如同老树皮、正在桌前提笔书写的老者,被破门声惊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他气息阴冷沉凝,远非普通教徒可比,手中那支骨笔瞬间腾起幽绿鬼火!
“何人胆敢……”老者厉声喝问。
许轻舟根本不答话,身形疾进,厚背砍刀带着一股灼热刚猛的气血意志,直劈而下!刀未至,那炽烈的气息已让老者周身的阴冷为之一滞!
老者大惊失色,显然没料到袭击者如此强悍且毫不留情!他仓促间举起骨笔格挡,同时口中急念咒文,身上黑袍无风自动,浮现出层层叠叠的鬼脸虚影!
铛!!!
刀笔相交,发出刺耳爆鸣!老者闷哼一声,连人带椅向后滑退,骨笔上的幽绿鬼火明灭不定,虎口崩裂!他眼中终于露出了骇然之色!
而许轻舟身后的两名守山卫,已趁机冲向旁边的仓库,开始翻找和破坏。
“找死!”老者彻底暴怒,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在石桌上!桌上那几个贴着符纸的陶罐骤然炸裂!数道浓郁如墨、发出凄厉尖啸的黑烟猛地窜出,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张牙舞爪地扑向许轻舟!黑烟过处,石桌表面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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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轻舟眼神一凝,不敢怠慢,体内那新近领悟的、与地脉隐隐共鸣的气血轰然爆发,在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土黄色的光晕!同时,他挥刀如风,刀锋上气血之力激荡,将扑来的黑烟不断劈散、震开!
但黑烟诡异刁钻,数量又多,一时间竟将他缠住。
趁此机会,那紫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与狠厉,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骨笔之上!骨笔光芒大盛,顶端一颗骷髅头竟脱离笔杆,化作一道惨白的流光,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直射许轻舟眉心!这是歹毒的神魂攻击!
许轻舟心神一凛,感受到那白骨流光中蕴含的诡异神魂冲击力。他强行定住心神,将大部分意志凝聚于刀锋,迎着白骨流光,再次劈出一刀!这一刀,不仅凝聚气血,更融入了他在静室中领悟的那一丝与大地共鸣的沉凝“意”!
刀光与白骨流光悍然对撞!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灵魂层面的无声震荡!许轻舟脑中微微一晕,但那白骨流光也被刀光中蕴含的厚重意志震得光芒黯淡,倒飞而回!
紫袍老者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退数步,气息萎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你竟能挡住‘蚀魂骨’?!”
他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又见外面火光冲天,喊杀声越来越近,知道大势已去,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疯狂,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画着“幽都之眼”的黑色玉符,就要捏碎!
他想通知同伙,或者触发某种自毁或报警的禁制!
“休想!”
许轻舟岂能让他得逞?他强忍神魂的轻微不适,脚下发力,身形如同炮弹般射出,刀光一闪!
噗嗤!
紫袍老者捏着玉符的手臂齐肩而断!鲜血喷涌!
老者发出凄厉的惨叫,玉符滚落在地。
许轻舟上前一步,刀尖抵住他的咽喉,冷冷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他示意一名守山卫过来,将其制住,又迅速捡起那枚黑色玉符和桌上那本墨迹未干的皮质书册,粗略一扫,上面果然记录着许多关于尸傀炼制、阴煞汇聚、以及“血祭仪式”部分环节的详细方法和数据!更有几页,提到了与州府某位“贵人”的物资往来和消息传递,虽然用了代号,但结合之前的线索,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
“找到了!”许轻舟心中一喜,这书册和玉符,都是重要的证据!
“管事!仓库里找到不少东西!有药材,有矿石,还有这个!”另一名守山卫从仓库冲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符纸封着的铁盒。
许轻舟接过铁盒,撕开符纸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卷用特殊兽皮制成的卷轴,上面绘制着更加复杂的“幽都之眼”仪式阵图,以及一些关于灵钥感应、地脉节点测算的秘法!虽然不全,但价值巨大!
更重要的是,他在盒底发现了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非金非木的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一个“王”字,正面则是一幅简略的州府地形图,其中一个点被特意标注出来——正是王明远知府衙门内的某个位置!
这是王明远与幽冥道勾结的铁证之一!
“撤!”许轻舟当机立断,将书册、玉符、卷轴、令牌等所有重要物品迅速收起,“带上他!”指了指那奄奄一息的紫袍老者。
众人不再恋战,由柱子等人断后,利用谷中尚未平息的混乱和逐渐弥漫的浓烟,迅速沿着原路向谷口撤退。
身后,幽冥道教徒的怒吼、尸傀无意识的咆哮、火焰燃烧的爆裂声越来越远。
当他们冲出谷口,重新呼吸到山上清冷的空气时,回头望去,黑水潭方向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突袭,成功!
不仅摧毁了幽冥道一处重要据点,缴获了大量关键证据,更抓到了一个显然地位不低的老魔!
许轻舟摸了摸怀中那些沉甸甸的“收获”,又看了看被守山卫粗暴拖着的紫袍老者,眼中寒光闪烁。
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陈老大人那边的运作,以及可能争取到的赤蛟军态度变化……
扳倒王明远,揭露幽冥道阴谋,甚至调动更大力量清剿邪魔的道路,终于不再是空中楼阁!
抚琴镇这把刀,第一次主动挥出,便斩下了如此丰厚的战果!
但许轻舟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幽冥道绝不会善罢甘休,王明远狗急跳墙的可能性也极大。真正的反扑,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加快速度,回镇!”他沉声下令。
一行人带着俘虏和证据,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山林之中,只留下身后那映红半边天空的火光,如同对幽冥道野心的一次猛烈反击,在这苍茫秋山中,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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