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闲游录 第3章 方鼎现世

岩石背后的阴影，并非简单的凹陷，而是一条斜向下切入山体的天然裂隙，被人工粗糙地拓宽过。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膻、**混合着某种刺鼻药草的味道，如同粘稠的实质，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顶出去。空气潮湿阴冷，带着山腹深处特有的、渗入骨髓的寒意。

许轻舟的身影没入这片黑暗，瞬间被浓重的浊气包裹。他没有丝毫停顿，脚下踩过湿滑、铺着一层粘腻苔藓和不明污物的地面，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眼前并非漆黑一片，深处透出一点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暗红色光芒。那光，非灯非烛，更像是…某种燃烧的余烬，或者凝固的血。

他走得极稳，每一步都踏在实处，背上的藤筐随着倾斜向下的地势轻微晃动，筐里那几株不值钱的草药在绝对的黑暗与污浊中，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清苦的气息。这气息，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如同污潭里挣扎的一茎青莲。

通道不长，尽头豁然开阔。

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穹窿。洞顶垂下狰狞的钟乳石，滴滴答答的渗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洞窟中央，才是一切污秽与恐怖的源头。

一座半人高的青铜方鼎。鼎身布满斑驳的铜绿和暗褐色的污垢，表面依稀可见扭曲狰狞的古老兽纹，但更刺眼的，是鼎身上几道深深的、仿佛被巨爪撕裂又被人粗暴修补过的裂痕。此刻，鼎内正燃烧着暗红色的、无声的火焰，火苗极低，却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膻**之气。火焰舔舐着鼎腹，映得整个洞窟鬼影幢幢。

鼎内并非木柴，而是粘稠如胶质的暗红色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拳头大小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喷溅出细密的血雾，散发出更浓烈的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腐烂草木和金属锈蚀的怪味。血雾弥漫，在洞顶凝聚成一层淡红色的、不断蠕动的薄雾。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鼎的四周。

散落着几具尸体。并非新鲜的袭击者，而是早已高度**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遗骸。衣物早已朽烂，与烂肉污血混在一起，难以分辨。但这些尸骸的姿态都极其扭曲痛苦，有的蜷缩如虾，有的仰面朝天，五指深深抠进地面的岩石，留下道道血痕。他们，显然是被活生生投入这炼狱般的鼎中熬炼过。

而在距离鼎稍远些的角落里，蜷缩着三个身影。他们穿着和外面袭击者相似的破烂短打，脸上同样蒙着污秽的破布，身体微微抽搐着，眼神浑浊呆滞，和之前那个被许轻舟拂飞的“鬼影子”如出一辙。他们似乎对鼎中恐怖景象和浓烈的气味毫无反应，只是如同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空洞地望着燃烧的鼎火。他们的脖颈或手腕处，皮肤下，那青黑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纹路清晰可见，在鼎火的红光映照下，显得愈发诡异。

许轻舟的目光扫过这一切，最终定格在那座散发不祥气息的青铜鼎上。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剧烈的表情波动，但那双深井般的眼眸，寒意已凝成实质，倒映着鼎中跳跃的暗红火焰，仿佛要将那火焰都冻结。

“炼生魂…饲蛊…养尸兵…”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洞窟里激起微弱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冷冽如冰珠坠落。鼎身上那几道撕裂又修补的痕迹，在他眼中骤然清晰——那并非野兽爪印，而是某种霸道绝伦的剑气或刀罡留下的残痕！这鼎，曾经被人强行毁坏过，却又被更邪异的力量修复！

就在这时，那三个蜷缩在角落、如同活尸般的“鬼影子”，仿佛被许轻舟的声音惊动，又像是某种潜藏的指令被触发。他们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非人的凶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如同野兽。没有半分犹豫，他们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带着浓烈的腥风，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洞口的许轻舟猛扑过来！指爪乌黑尖利，撕裂空气，直取要害！

洞窟内死寂被彻底打破，只剩下暗红鼎火的燃烧声、尸骸的腐朽气息、以及三具被邪法操控的“活尸”发出的恐怖嘶吼！

许轻舟站在原地，背对着洞口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微光，身影在巨大狰狞的钟乳石投下的阴影中显得异常单薄。面对着扑来的三道带着浓烈死气和邪祟力量的身影，他甚至连肩上的藤筐都没有放下。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上面还沾着洞外岩石的湿泥和一丝攀爬留下的草屑。

就在第一具活尸的乌黑利爪即将撕裂他胸前粗麻短褂的瞬间——

他抬起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对着扑到最前的那具活尸眉心，凌空，轻轻一点。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点破水面的一颗露珠。

嗡！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锋锐气劲，骤然从他指尖迸发！那并非真气，也非法力，而是某种更为纯粹、更为凝练、仿佛能洞穿虚妄、斩灭神魂的意志凝聚！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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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在最前面的那具活尸，眉心处猛地向内塌陷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缕极其稀薄、带着恶臭的黑气从中逸散出来。它眼中的凶戾瞬间凝固、消散，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噗通”一声摔在许轻舟脚前湿滑的地面上，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皮肤下那蠕动的青黑色纹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失。

这惊悚的一幕，并未能阻止后面两具活尸。它们毫无恐惧，依旧带着疯狂的嘶吼扑至！一具抓向许轻舟的咽喉，另一具则矮身扫向他下盘！

许轻舟并拢的双指未收，手腕只是极其细微地一抖。

嗤！嗤！

两道凝练如实质的无形气劲破空而出，精准地没入剩下两具活尸的眉心。

噗通！噗通！

又是两声沉闷的倒地声。

洞窟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那青铜鼎中的暗红火焰还在无声地燃烧、沸腾，咕嘟咕嘟的气泡破裂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三具刚刚还凶戾无比的“鬼影子”，此刻如同三块破败的朽木，静静地躺在污秽的地面上，眉心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是他们彻底终结的唯一印记。

许轻舟放下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洞穿邪祟的微凉触感。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再次投向那座邪异的青铜鼎，以及鼎后那片更深邃的黑暗。那里，似乎还有通道，通往这山腹炼狱的更深处。

腥膻**的气息依旧浓重，但洞窟里，却多了一种东西。

一种源自那青衫身影的、冰冷到极致、也纯粹到极致的肃杀。这肃杀之气，比鼎中燃烧的邪火更炽烈，比万年山腹的寒意更刺骨，无声地涤荡着弥漫的污秽与不祥。

他肩上的藤筐，随着他迈步走向青铜鼎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筐底，几片蛇蜕草的枯叶悄然滑落，飘向那暗红燃烧的鼎火，还未触及火焰，便被翻滚的血雾和热浪瞬间卷走，化为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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