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第150章 《产龙》－－康熙年间的龙嗣奇案

话说大清康熙二十一年，正是太平年月。山东淄川邢村有户李姓人家，当家的名叫李福贵，娶了个贤惠媳妇赵秀姑。这小两口男耕女织，本是和美姻缘。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李福贵进山采药时跌下悬崖，撇下个怀胎六月的媳妇。

自打丈夫去世，赵秀姑这肚子可就闹起古怪来——今日胀得如同倒扣的水缸，明日又缩得只剩拳头大小。

请来的郎中捋着胡须直摇头道：老夫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这等脉象！

只见那肚皮时而鼓起个包，时而又陷下个坑，活似里头有条游龙翻腾。

左邻右舍嚼舌根：怕不是怀了妖胎？

王寡妇躲在槐树下嘀咕：我夜半见她屋顶有红光！

张屠夫赌咒发誓：那日我亲眼见她去井边打水，井里冒出三尺浪花！

婆母急得天天往土地庙跑，香火烧得庙祝都劝：老嫂子，缓缓劲儿，土地爷的胡子都快让您熏黄啦！

转眼到了金秋十月，该是瓜熟蒂落之时。这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赵秀姑忽然发作起来。请来的接生婆刚进屋就吓得倒退三步——但见产妇周身笼罩着一层金雾！

两个接生婆忙活一昼夜，累得满头大汗，愣是接不下孩儿。最有经验的孙婆婆战战兢兢掀开被角窥看——嗷哟我的亲娘祖宗！

但见那产门处忽现一颗金灿灿的龙头：鹿角峥嵘，虾目炯炯，鳄吻开合间龙须颤动！

这龙首方才露头，地又缩了回去，如此三番五次，吓得孙婆婆一屁股坐进洗脚盆里。

霎时间，屋里乱作一团！婆母跪地磕头如小鸡啄米，小叔子要去请道士却跑反了方向，两个姑妈抱着门框直打摆子，小姑子更把给产妇擦汗的毛巾当抹布扔进了灶膛。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闻门外传来沙哑笑声：莫慌莫慌，老婆子来也！

但见来人白发如雪，手持九节桃木杖，正是村里专解疑难杂症的王婆婆。这老婆婆可不简单，年轻时得过崂山道士真传，专会些奇门遁甲的法术。

王婆婆眯着慧眼细观产妇面色，又用桃木杖轻点床榻四方，忽然跺脚三声如擂战鼓：取朱砂黄纸！备三牲祭品！再打三斤老酒——前两斤敬天地，剩一斤给老婆子润喉！

但见王婆婆点起七星灯，那灯焰竟呈七彩光华。她踏着禹步绕床三周，这禹步乃是上古秘法，一步三摇好似风摆杨柳，两步六转恰如云中漫步，三步九顿堪比神仙驾雾。

口中咒语更是玄奥：天地玄黄，龙归四海，既入凡胎，当现人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罢将符水喷向帐中，但见水雾凝成莲花形状。右手在产妇腹上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左手却往自己怀里掏出一把陈年糯米，撒向东南西北四方。

说也奇怪，那糯米落地竟排成北斗七星阵势！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半空中雷声滚滚，却不是从云中来，倒像是从产妇腹中传出！

只见那胎衣地应声而落，竟如蝉蜕般完整。众人战战兢兢掀开一看——哪里还有龙首？只见七八片金鳞大如海碗，在灯下泛着琉璃光彩，细看每片鳞上还有天然云纹！

更奇的还在后头！随后降生的女婴通体晶莹，好似水晶雕成。日光下能看清那颗小心肝扑扑跳动像朵粉红珊瑚，胃肠流转如同玉带缠腰，连脊椎都似串着珍珠的银链子。

王婆婆抚掌大笑道：此乃东海龙王三公主转世，尔等好生抚养，他日必有大造化！

这女婴不哭不闹，睁着琉璃似的眼珠打量众人。当王婆婆将龙鳞拾起时，婴儿忽然咧嘴一笑，满室顿时异香扑鼻。窗外原本的狂风暴雨霎时停歇，一道彩虹直垂院中。

后来，这女婴取名，三岁便能对着绣架绣出活灵活现的百花图，更奇的是她绣的蝴蝶竟能引来真蝶环绕。七岁时无师自通天文地理，某日指着星空道：那是龙族迁徙之路。

据说每逢大旱，她对着水井轻唤三声龙来龙来，甘霖立至。十五岁那年，有个游方道士见了她纳头便拜，说看到她头顶有紫气成龙形。那几片龙鳞被制成护身符，每逢月圆之夜会发出幽幽蓝光，至今还在邢村祠堂供着哩！

这桩奇事传开后，四乡八镇的人都来瞧稀奇。县令大人特地题了龙女故里的匾额，邢村的井水都被求子妇人舀去了三丈深。这正是：

夫君早逝留遗孤，龙胎辗转费踌躇。

禹步声声通幽冥，晶莹龙女降凡俗。

莫道怪谈皆虚妄，天地玄机在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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