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第188章 《土偶》－－王氏守节感动鬼丈夫

话说大清康熙年间，沂水城东有个马家庄，庄里住着个马秀才。这马秀才年方二十，娶了邻村王家的闺女为妻。小两口那真是琴瑟和鸣，感情深厚。白日里马秀才教书授课，王氏女纺纱织布；到晚间红袖添香，吟诗作对，真真是羡煞旁人。

可常言道：“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这年开春，马秀才染上风寒，谁承想竟一病不起！任凭王氏日夜侍奉汤药，到底没能留住夫君性命。出殡那日，王氏扑在棺木上哭得肝肠寸断，三四个妇人都拉不起来。

老族长捻着胡须道：“马家媳妇，你年方十八，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王母搂着女儿垂泪说：“女儿啊，听娘一句劝，趁着年轻改嫁罢，这也是人之常情。”

就连婆婆也抹着眼泪劝道：“好孩子，我们马家不能耽误你啊......”

谁知王氏猛地擦干眼泪，“咔嚓”一声将木梳折断：“夫君待我恩重如山，我若改嫁，犹如此梳！”

当下搬进西厢房，请来巧手张匠人，照着亡夫模样塑了尊泥像。自此晨昏三炷香，餐餐供饭食，把那泥人当活人侍奉。

却说这年七月十五中元夜，王氏正对着泥像念叨家常，忽听“咯嘣”一声脆响——您猜怎么着？那泥像竟伸着懒腰走下来了！

见王氏吓得要喊人，泥人急忙摆手说道：“娘子莫怕，是夫君回来了！”

说话间，那泥人已化作丈夫生前模样，只是周身透着森森寒气。

这鬼丈夫含泪说道：“九泉之下见你日日垂泪，为夫心如刀绞。阎王爷感念你贞烈，特准我回来与你留下一脉香火。”

说罢，取出冥司文书，上面朱砂大字分明写着“特许还阳百日”。自此每夜三更鼓响，鬼丈夫便现形相伴。时而执手追忆往事，时而挑灯夜话诗文。

如此过了三月有余，这日清晨王氏忽觉腹中微动、恶心反胃，鬼丈夫掐指一算，不由悲从中来：“限期已至，今日便要永诀了！”

夫妇相拥痛哭，直到雄鸡报晓，那身影才渐渐化作青烟。

王氏起初没有声张，后来肚子渐渐大起来，这事可就瞒不住了。

东街张婆撇嘴说：“这妇人定是耐不住寂寞！”

西巷李嫂弹舌道：“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更有那赵里正，因当年与马秀才有嫌隙，便将此事一纸诉状告到县衙。

但听惊堂木“啪”地一响，孙县令捋须发问：“马王氏，你口口声声说怀的是鬼胎，可能作证？”

王氏跪答：“民妇每夜梦见亡夫。”

赵里正冷笑道：“梦也能当证据？”

这时孙县令灵机一动：“古籍有载，鬼胎无影，有影子就定是假的！”

于是当即命人将婴孩抱到衙前石狮下。时值正午，日头明晃晃照着，那孩儿的影子竟淡如薄雾！

县令又令人取来原塑泥像，刺破婴儿脚趾，把血涂在泥偶上——怪哉！那血珠竟似露水渗入泥土，转瞬不见。换个泥像再试，血迹一抹便掉。县令这才相信。

后来这孩儿长大成人，不但考中秀才，那眉眼性情更与马秀才一般无二。沂水百姓这才信了这段奇缘，还在城东修了座“贞烈祠”。

正是：泥塑能还魂，精诚可通神。莫道阴阳隔，至情动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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