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远闻言,缓缓转过身来,微笑道:“我若问你,你会说吗?”
徐炎默然。
江天远道:“你既不肯说,想必有你的道理,何况我知道你并非胆小怯懦之人,纵然刀剑加于身,也必不能让你屈从,我又何必再多问。呵,这还真像我年轻的时候,只要认定的事情,就像这泰山一样,任谁也休想动它分毫。不过,”他顿了下,“江湖险恶,你武功本就不高,如今又背负不义的罪名,此去前路更是凶险,不管你要做什么事,你可切记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千万莫要意气用事了。”
徐炎自出了武陵,孤单飘零,此前也就只有和范清华在一起的时候,感受到一丝温情,但无奈故人已远,相见无期,本已心如死灰的他,此刻却真真切切从江天远这里感到了亲人般的关怀。而江天远的话,也再一次戳中他心中痛处,他耳畔不由回荡起卢南鹤的话,“你做不成……做不成……”一想到自己便是下了山也大可能命不久矣,这话当真不虚。
徐炎心中无比挣扎,自己硬撑下去,怕真的会让师父付出生命的一番辛苦成了空,还是?眼见江天远走远,徐炎将心一横,叫道:“江师叔,且等一下,我有话跟您说。”
江天远似有些不耐地回过头来,“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婆婆妈妈的。哪还像是范老哥教出来的弟子。”徐炎快步追上他,道:“江师叔,不是我婆婆妈妈,实在是这事的干系比天大,我,我不能不万分小心。”
江天远道:“既如此,你更当慎之又慎,怎能又随意地说出来?”徐炎道:“我信得过您。”江天远摇头道:“行走江湖,切忌的就是轻信他人,你师父难道没跟你说过吗?”徐炎道:“师父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我总想,人活一生,如果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真的看谁都是恶人,见了谁都战战兢兢地防备,那不是太无趣,也太可悲了吗?”江天远道:“你太年轻,没有吃过苦头,等你多经历些教训,自然就会明白你师父的苦心了。记住,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人心就如同这万丈深渊,你信得过,是因为你从不曾窥见过谷底的模样。总之,多点防人之心,总不会错的。”
他侃侃而谈说了一通道理,转身又要离去,徐炎急道:“江师叔!实在是因为师父临终前托付我一件大事。这事事关天下兴亡!”
江天远一听,双眉一皱,彻底停住了脚步,“有这等事?”
“只恨我本领低微,这一路来,好几次都差点送了性命,我死事小,只是辜负了师父的嘱托,我……”
江天远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徐炎道:“我想了又想,无论为人还是武功,您都是最可信赖的人,这事交给您,再合适不过了。”江天远道:“你就这么信得过我?”徐炎道:“若是连您都不可信,这世上我再没有可信的人了。”
江天远沉思片刻,道:“好,你且说来听听,我若能帮你,必定帮你,便是不能帮你,也绝不会给你泄露出去。”徐炎道:“只要您听完我给您讲的,您就会明白师父为什么会死于我手,我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江天远讶然道:“这么说,范大哥真的是你杀的?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难言苦衷,才被迫承认的。”徐炎戚然点点头,“就是我,我……”江天远忽然作势止住他,将他拉到一处巨岩下,这才道:“说吧。”
徐炎见这里四下空寂,十丈之内绝藏不了人,不由更是佩服江天远的心思缜密,于是便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同自己与范争雄的相遇相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说完。
江天远听他说完,吃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难怪!范大哥舍己而为天下,大仁大勇,我不能及,我不能及啊。”转而看向徐炎,温言道:“这一路千辛万苦,如今又让你背负这么大的冤屈,可真是难为你了,你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你。”
徐炎道:“我只求别辜负了师父的托付就好了。”说罢抬起左手衣袖,从袖口处摸到一处不易察觉的针脚,用力一撕,从里面抽出一张薄纱丝绢,递给了江天远。
这是那天在乔大娘家时,他特意请乔大娘帮缝进去的。来到泰山之后,他见各路武林人物云集,总担心宝图藏在身上不安全,碰巧乔大娘精于针绣,便让她帮忙把图缝进衣袖里。乔大娘也真是手巧,缝完之后,竟看不出丝毫痕迹。也多亏他有这个先见之明,才不致让此图落到卢南鹤他们手中。要知道在他被擒回来后,卢南鹤可是把他全身上下都搜遍了,却终究一无所获。
江天远疑惑着接过,扫了一眼,惊道:“这莫不是……”徐炎道:“这就是陈友谅的藏宝图。”微微一顿,又说道:“就是那个让无数江湖中人争得头破血流的藏宝图,让我师父为之送了性命的藏宝图。”他说到这里,难掩悲痛惋惜,仿佛这件令世人为之疯狂追逐的宝物,于他来讲竟是无尽的祸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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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乱世烽火少年行请大家收藏:()乱世烽火少年行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江天远又看了看手中的图,摇头道:“这图中除了纷繁复杂的通道机关,并没有注明宝藏所在的位置,似乎只是一幅宝藏的内部机关图,就是得到了,又怎能寻出宝藏?”徐炎道:“其实这也是我把图交给您的另一个道理,师父说这图不会假,必定另有玄机,他让我将图带给孙道长,原本的意思就是想借孙道长的渊博学识,帮他参详一下其中奥妙,可惜孙道长却不幸遇害,记得师父曾说过,要参悟此图,除非是于山川地理、奇门阴阳、机关数术之学尽皆通晓的奇人,这样的人,普天下除了孙道长,只有您。”
江天远哑然一笑,“你这可把我捧到天上去了。”也不再多看,将图交回到徐炎手中,徐炎疑惑道:“江师叔,您这是?”江天远道:“走,我带你回去,将此事原原本本解释给他们听,我说的话,想来他们还是肯听的。”拉着他手就要走。
徐炎大急,挣脱道:“不可!”江天远道:“怎么,你还是担心他们不肯信你?还是怕回去了就走不了?你放心,就算他们不信你,我就是舍了这盟主不做,也必护你周全。”徐炎摇头道:“都不是的,我若是想解释,早就说了。就是因为不能说,我才不说的。”
江天远道:“你是担心有人会起争夺之心?”徐炎道:“您刚才不也说人心难测吗?师父临终前再三叮嘱,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连清儿……就连范师姐,我也没跟她说起过。”江天远捋了捋长须,道:“你说得倒是不无道理,只是这样,让你这么一直背负着不白之冤,可也太苦了你了。”
徐炎苦笑道:“师父本就是死于我手,他们也不算是冤枉我。何况,只要能帮师父完成心愿,我受这点苦算什么。”又将图郑重交回江天远手中,“江师叔,这图我就交给您了,请您一定交到闯王手中,助他早日成就大业,天下百姓也早点免受这战乱的苦楚。”
江天远郑重将图接过,放入怀中,道:“你放心吧,你受的苦不会白费,这天下终将一统,百姓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徐炎脸上血红的刀口已经凝结,他会心一笑,在这黑夜之中其实颇有些吓人,只是他不自知,“江师叔,拜托您了,我走了。”
江天远虽有不舍,也不再拦他,道:“也好,既要走,就快些下山,早离这是非之地。”待徐炎走出很远,他仍不放心,远远地朝他喊道:“记住我的话,走得越远越好,一定不要再回来!”
最后几个字被江天远用上了真气,直直送入他耳中,语声洪亮,如在耳畔说的一样。
徐炎知他关心自己,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太在意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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