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炎冷汗几乎已浸透后背,手兀自在微微颤抖,见秋横戈走远,一下子坐到地上,深深出了口气,暗道:“好险!”
这时,侯震南发出一丝极微弱的呻吟声,徐炎猛然惊觉,连忙起身跑到侯震南身前。
此时侯震南已是横躺在地上,徐炎一看,当真吓了一跳,见他身上少说十来处刀伤,满身血污,都看不清本来面目,若不是鼻间微有喘息,直让人以为这是个死人。
徐炎忙从身上拿出金疮药,给他敷上,这药还是适才江天远留给他,让他照顾脸上伤口的。可是侯震南伤痕累累,周身几无好处,一小瓶药只撒了几处便空了,徐炎心中又急又恼,暗骂秋横戈下手好生歹毒。
忽地侯震南开口道:“不,不用费事了。”徐炎帮他轻轻抹去脸上血污,才看清他不过三十岁年纪,若无这身伤,倒也称得上清秀俊朗,“侯……你,怎么样?”
他想称他“侯兄”或者“侯震南”,但看着他,却立时想起,正是这个人,他私心作祟,出卖了师父,使师父和他母亲惨死,使清儿成了可怜无依的孤儿,让师父的大事不成,让自己成了江湖上千夫所指的败类,所有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他应该恨他吧?他当然应该恨他,以他的罪孽,便是在他身上再补上十几刀也难解徐炎心头的恨。可是,他方才却又分明听见他抵死不愿为异族出力,还要冒死出来报信,可见内心里天良未泯。
“侯震南,侯震南!”望着他那副凄惨模样,徐炎忽觉得,这一刻竟恨他不起来了,见他愈发虚弱,眼睛都要闭上,连叫他两声。
侯震南微微睁开眼,徐炎道:“你坚持下,我带你去东岳山庄,那里有人能救你。”抓起他就要放在背上,侯震南挤出残存力气,抓住他手臂,道:“不济事了,来……不及了。”徐炎急道:“再不走,你会死的!”侯震南惨笑一下,道:“你,你是那日泰安城外……”
徐炎听得有些疑惑,微一沉思,讶然道:“那日那个黑衣人,原来是你?”
“是。”
徐炎回想当日情景,不用问另一人就是秋横戈了,难怪那日看那人眼神武功如此熟悉,也难怪这人见了自己使出师门武功,会吓得逃走。
侯震南又问:“你又怎会认识我?徐炎戚然道:“我是范老英雄的弟子。他跟我说起过你。”侯震南原本黯淡的双目忽然精光一射,僵直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他怎么样?”徐炎有些哽咽道:“他老人家,已经死了,临终前,把大事托付给了我。”侯震南道:“明白了,全明白了。”眼光瞬间又黯淡下去,那一刹那的光彩,竟像是回光返照。
徐炎道:“别再说话了,我们走。”侯震南道:“我……我……要死了……我……罪有应得,我……有话……有话……跟你说……”徐炎也看出他已是气若游丝,无奈道:“你要说什么?”
侯震南说话愈发虚弱,“清……清军,在山里有……伏兵,告诉……山上人,要……要小心。”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徐炎一听大惊,问道:“在哪里?”
侯震南却只是大口喘着气,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徐炎心急如焚,竟不顾他已是个垂死之人,不住摇晃道:“说啊,在什么地方?”侯震南哪里还能承受这般晃动,一口血喷在了徐炎脸上,顿时瘫了下去。徐炎也暗骂自己莽撞,忙将他轻轻放下,“你没事吧?”
侯震南眼神迷离,艰难地抬起右手,只凭着感觉在地上写起字来。说是写字,简直比刻石还要慢,徐炎也知他是拼尽了残存的力气,虽然看着心急,也只好静静看着。
好一会功夫,才歪歪扭扭写了“小心”两字,待写到第三字时,只写了个三点水,右边刚划了一道横,徐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写字的手,却见它停在那一横的末端再也不动弹。
他忍不住道:“小心清兵,你是想说‘小心清兵’吗,我知道,你……”转而看侯震南时,见他已颓然歪倒,双目紧闭,一探之下鼻息全无,已经死了。
徐炎望着侯震南尸首,心内百感交集。想他本也是可怜之人,无端接了那兄妹俩的镖,闹得个家破人亡,天幸遇到了师父,救他危难,他却一时糊涂,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来,一步错步步错,至落到这步田地,也算是报应不爽。但他又能幡然悔悟,不肯为鞑子出力,终还是不曾失了大义,也算赎了一生的罪过了。
想到这里,徐炎忽的切齿痛恨起那张氏兄妹来。
不错,这一切祸端全是由他们而起,若没有他们托的劳什子镖,那么多人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沦落至此。何况他们武功那么高,要送什么自己就送了,却非要拐弯抹角找到侯家的镖局,分明是作弄人。这兄妹俩罪恶滔天,万死难赎!苍天可鉴,要有那么一天,让我遇上了,一定杀了他们,为师父报仇,为那些无数枉死的冤魂讨个公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乱世烽火少年行请大家收藏:()乱世烽火少年行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徐炎越想越怒,再看侯震南,愈发觉得他也不过是受张氏兄妹所害的人之一,着实有些可怜,便决定还是先将他埋了再说。
他折了根粗枝,费了好大力气挖好了一个墓坑,正要搬动侯震南尸体,忽见他左手搭在胸前,食指伸出,似是指向怀中。
徐炎心道:“他临死之前,刻意如此,是说怀中有什么重要东西吗?”伸手往他怀中一摸,除了几两散碎银子,便是一个碧绿小瓶,还有一个三寸长的木雕人像。
徐炎先是拔下小绿瓶的瓶塞闻了闻,其中气味苦涩刺鼻,想来是种什么药物了。再看那木雕人像,是个二八年纪的女子,身量修长,面容姣好,雕琢得极是精致,通体油光泛亮,显然是时时把玩、日日摩挲所致。
徐炎将木像拿在手中看了许久,也不觉有些痴了,心道:“这木像是侯震南雕刻的吗?他的手可真巧,虽只是一尊木像,但一眼就能看出必是个美人,容色清丽不亚于清儿和月儿。这人必是他的心上人,他必定是很爱她的吧,不然也不会将她的木像随身携带。他卖友求荣,想来良心也是受着煎熬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应当就是看着心上人的木像,思念着她,才支撑下来的吧。”
他这里思绪联翩,忽然疑惑,“侯兄临终所指,是要我留意什么重要的东西吗?肯定不是这几两碎银了,那么是这一瓶药,还是这个人像?若是药,是做什么用的?总不会是这人像吧?”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便把绿瓶揣起,碎银重又放回侯震南怀中,将他尸首放入坑内,将木像放在他身侧,道:“你既如此深爱她,便让她在这里陪伴着你吧。”
刚放下,徐炎忽而又想:“也不知她身在何处,是否也一样深爱着他。嗯,也许侯兄是和雷兄一样,是想托我日后有机会,想法将他已死的消息告与她呢。”一想到雷鸣震,他又唏嘘不已,看看眼前的侯震南,再想想自己,这世间的有情人想要一起长长久久地厮守,真是太难了。
想到此,他将那木像又拿了起来,放入怀中,掩土将尸首埋好,折了根松枝立在上面,以作标记。
喜欢乱世烽火少年行请大家收藏:()乱世烽火少年行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