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未给青石洼营地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周遭的荒凉与贫瘠照得更加清晰。
周平站在营地边缘一处背风的土坡后,面前是他精心挑选的七名手下。算上他自己,这支侦察队共八人,是昨夜将军亲自定下的。他们每个人都换上了最破旧的衣裳,脸上也用锅底灰和泥浆简单涂抹,掩盖了原本的肤色。武器只带了短刃、匕首和一张轻便的猎弓,装备精简到了极致。
“话,我只说一遍。”周平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这次出去,不是去杀敌,是去侦查,要把自己当成石头,当成风。将军和全营弟兄的性命,可能就系在咱们看到的、听到的东西上。谁要是毛躁,坏了事,不用等军法,我第一个亲手宰了他!”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老兄弟,追踪、潜伏、听风辨位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惜命,懂得如何在危险中保全自己。
“明白!”七人低声应道。
周平不再多言,打了个手势,八条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营地东面枯黄的山林之中,迅速消失在嶙峋的怪石与稀疏的灌木之后。
他们离开后不久,侯二粗犷的嗓门也在营地各处响起,督促着手下士卒更加卖力地操练,尤其是对弓箭的检查和保养,要求苛刻。一些心思敏锐的老兵察觉到,侯校尉今日的眼神格外凶狠,盯着他们保养弓弦和磨砺枪尖的样子,不像是在操练,倒像是在准备一场真正的搏命。
而在中军帐附近,司马达的身影也更加忙碌。他频繁地与负责仓库、炊事的人低声交谈,手指在简陋的竹简上快速划动,计算着那点可怜的存粮还能支撑多久。
周平小队行进得极慢,也极其谨慎。
他们完全避开了任何可能有人迹的道路,专挑难行的山脊、干涸的河床或是茂密的灌木丛穿行。每前进一段距离,周平都会示意队伍停下,他攀上附近最高的树木或岩石,用一块磨得光滑的铜片反射日光,仔细了望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招呼队伍继续前进。
三十多里路,他们足足走了一整天。当夕阳再次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惨淡的橘红色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黑风峪外围的乱石坡。
这里的地形果然如侯二所说,异常险恶。一条仅容两马并行的狭窄土路,蜿蜒着通向两座巨大山岩夹峙的峪口。峪口上方,怪石嶙峋,峪口两侧的山坡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风化石块和枯死的灌木,是设置岗哨的绝佳位置。
周平打了个隐蔽的手势,八人立刻分散开来,借助乱石和枯草的掩护起来,他们需要在这里一直潜伏到夜幕完全降临。
夜,终于深了。北地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山岩,发出呜呜的怪响,这反而掩盖了细微的动静。天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寒星,洒下一点微光。
周平像一尊石像,趴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峪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手脚早已冻得麻木,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约莫到了子时前后,一阵轻微的、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抱怨声,从峪口方向传来。
“……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妈的,凭什么他们在里面烤火,让咱们在这儿喝西北风……”
“少废话……小心头儿听见扒你的皮……听说前两天弄回来不少好东西,熬过这阵子,说不定能分点油水……”
两个缩着脖子、抱着长矛的身影,哆哆嗦嗦地从峪口内侧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替换下了原本守在明处的两个哨兵。被换下来的两人如蒙大赦,赶紧搓着手跑回了峪内。
明哨,两人,一个时辰左右换岗。位置固定,在峪口内侧避风处,视野有死角。
周平在心里默默记下。他的目光开始仔细扫描峪口两侧的山坡。那里一片死寂,仿佛没有任何活物。
但他有耐心。他知道,真正的危险,往往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就在周平以为两侧没有暗哨时,他左侧大约五十步外,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枯草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若非他一直全神贯注,几乎会以为那是风吹的。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黑影从枯草丛中慢慢抬起了头,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又缓缓伏了下去,与周围环境再次融为一体。
左侧山坡,枯草区域,暗哨一人。伪装极好,警惕性高。
周平的心跳略微加速。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信息通过预先约定的、极轻微的鸟鸣声,传递给了分散在附近的同伴。
他没有试图去标记或清除这个暗哨,任何打草惊蛇的行为都是绝对禁止的。
下半夜,天气更加寒冷。周平估算着时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他再次听到了峪内传来细微的动静。不是换岗,而是有人起来小解,以及几声被压低的咳嗽。
借着这短暂的机会,他隐约看到了峪内的一点布局,靠近峪口的地方,似乎搭建了一些简陋的窝棚,更深处则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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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亮后,周平果断下达了撤退的指令。八人沿着来时的路线,利用晨曦的掩护,再次后撤,一直退到数里外一个绝对安全的隐蔽山坳里才停下。
“轮流休息,两个时辰。”周平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下午,我们绕到侧面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观察峪内情况的位置。”
众人默默点头,立刻分出人手警戒,其余人则蜷缩在背风的岩石下,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没有人生火,大家就着皮囊里冰凉的冷水,啃着硬邦邦的干粮。
下午,周平带着两人,花了极大的力气,绕到了黑风峪的侧后方。这里山势更加陡峭,但也因此,敌人可能疏于防范。他们找到了一处位于半山腰、被几块凸出的巨石遮挡的狭窄裂缝,从这里,透过石缝,可以勉强窥见峪内的一部分景象。
他们在这里潜伏了整整一个下午。
视野有限,但收获巨大。
他们看到峪内中央的空地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用油布覆盖的、方方正正的物件,看形状和大小,很像是箱笼。旁边散落着几辆大车,车上似乎也是满载状态,同样盖着布。
确认有大量物资囤积,数量远超寻常土匪所需。
他们还看到了大约二三十人在峪内活动,大多衣衫褴褛,举止散漫,确实像一群乌合之众。但也看到了几个穿着相对整齐皮甲、腰挎弯刀的人在一旁监督,这些人行动间明显更有章法。
人员混杂,有普通匪徒,也有疑似精锐。
最重要的是,在傍晚时分,他们看到有人从某个较大的窝棚里牵出了五匹马!这些马虽然看上去有些瘦,但确实是战马无疑!喂马的人,正是将一些黑黄色的块状物敲碎了混在草料中,正是豆饼!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周平带着所有收集到的情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观察点,与山坳里的其他人汇合。
“头儿,差不多了吧?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一个手下搓着冻僵的手,小声问道。
周平看着眼前这些同样疲惫但眼神兴奋的兄弟,摇了摇头。
“还差最后一点。”他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异常冷静,“我们只知道他们怎么守,还不知道,如果我们来了,他们会怎么反应。”
众人一愣,不解其意。
周平的目光投向黑风峪的方向,“天亮之前,我们得给他们提个醒,试试他们的成色。”
第三天的黎明前,黑风峪峪口,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呼啸。明哨的两个土匪抱着矛,靠在一起打盹。左侧山坡的暗哨,也在这最难熬的时刻,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突然!
“咻——啪!”
一支响箭,从乱石坡的方向射来,既不是射向明哨,也不是射向暗哨,而是故意射偏,深深地钉在了峪口一侧的岩壁上,箭尾的羽毛还在剧烈颤抖!
“敌袭?!”
“怎么回事?!”
明哨的两个土匪瞬间惊醒,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长矛乱指。左侧山坡那个暗哨也被惊动,从潜伏处探出身来,张弓搭箭,紧张地瞄向响箭射来的方向。
几乎是同时,峪内立刻响起了一阵杂乱的喧嚣声!叫骂声、脚步声、兵刃碰撞声乱成一团!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高声呼喝:“稳住!各就各位!不要乱!”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土匪在几个头目模样的人的驱赶下,战战兢兢地冲出峪口,在门外结成一个松散的防御阵型,紧张地搜索着黑暗。那个暗哨也始终暴露着位置,不敢再隐藏。
而在远处的乱石坡后,周平冷冷地收起了弓。
他看清了。敌人反应速度不算慢,但初期明显慌乱。冲出来的人阵型散乱,缺乏指挥。最重要的是,那个暗哨在受到惊吓后,下意识地暴露了自己,说明训练和心理素质并不过硬。
应对突发状况能力一般,指挥协调性差,暗哨位置已完全暴露。
“走!”
周平低喝一声,八条身影不再有任何留恋,借着这阵混乱的掩护,彻底消失在山林之中,向着青石洼的方向,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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