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三刻。
青石洼营地北墙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老崔头第一个钻出来,他肩上扛着个瘪瘪的包袱,里面只有几块干粮和一皮囊水,轻装上阵,这是走私贩子的规矩。
侯二跟在他身后,却没出暗门,只停在门槛内。按照李世欢的命令,青石洼的人今晚一个都不能出营。侯二的任务是送老崔头到暗门,然后在这里等。
“老崔头,”侯二压低声音,“都记清楚了?”
“清楚。”老崔头回头,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北走十五里,干河沟第三道弯,有三辆板车在那儿等着,车上有粮、盐和布片。我推车继续往北,到水草甸子见阿史那土门的人。换五匹马,天亮前赶回来,马藏在营地西边五里外的废窑洞里。”
他复述得很流利,一个字不差。
侯二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进老崔头手里:“这里面是将军额外赏的五两碎银。路上万一有事……你知道该怎么说。”
老崔头掂了掂布袋,脸上的褶子更深了:“知道。我就是个走私的,跟青石洼没关系。货是我从黑市上倒腾来的,马是我自己要卖的。咬死了,打死也是这话。”
“嗯。”侯二拍拍他的肩膀,“小心点。”
老崔头不再说话,转身没入黑暗。
侯二站在暗门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然后缓缓合上暗门。门轴的机关发出极轻微的咔嗒声,暗门重新与土墙融为一体,严丝合缝。
李世欢站在营墙上,背靠着粗糙的木柱,双手抱胸,眼睛望着北方。
司马达站在他身边,怀里抱着个暖手炉,深秋的夜已经有些冻人。
“老崔头走了。”侯二走过来,低声汇报。
“嗯。”李世欢应了一声,没动。
“将军,”司马达忍不住说,“咱们……真就这么等着?万一老崔头拿了货跑了,或者……”
“或者出卖咱们?”李世欢接过话头,“他不敢。”
“为什么?”
“因为他一家老小的命,还在沃野镇。”李世欢的声音很平静,“老崔头为什么跑到怀朔来?因为他妻儿都死在柔然人手里。但是,他又结婚了,还有了两个儿子,就住在沃野镇外的亲戚家。这件事,周平已经查清楚了。”
司马达愣住了:“那……那咱们握着他这个把柄,万一他破罐子破摔……”
“他不会。”李世欢摇头,“老崔头这种人,能在边境线上走十几年私货还没死,不是因为他多能打,而是因为他懂得权衡。出卖咱们,他能得到什么?一点赏钱?可那点钱够他儿子长大吗?不够。但跟咱们合作,他能长久地挣钱,能养活家人。这笔账,他算得清。”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周平的人已经盯着他了。”
“周平?”司马达又是一愣。
“对。”李世欢说,“三天前,我让周平挑了五个最机灵的斥候,提前出营,在交易路线上埋伏。从干河沟到水草甸子,再到回来的废窑洞,每个关键节点都有人盯着。老崔头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眼里。”
司马达这才松了口气,“那……万一被巡逻队撞见呢?周平他们能躲过去,老崔头推着三辆车,目标太大了。”
“所以选在月底,月黑风高。”李世欢说,“这个时辰,这个日子,巡逻队最懈怠。而且老崔头熟路,知道怎么避开哨卡。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撞上了……”
他停住了。
司马达和侯二都看着他。
“就算真撞上了,”李世欢缓缓说,“那也是老崔头走私被抓,跟青石洼没关系。咱们的货,账面上都有出处,查不到咱们头上。老崔头只要咬死了是自己干的,咱们就安全。”
这话说得冰冷,残酷。
老崔头的命,在他眼里,是可以计算的筹码。
司马达不得不承认,将军是对的。
在这世道,在这等掉脑袋的事上,心软就是找死。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
炭盆里,火苗偶尔噼啪炸响一声,溅起几点火星。远处营地里传来巡夜人单调的梆子声,敲过三更,敲过四更。
侯二坐不住,踱来踱去,脚步放得很轻,但焦躁还是从动作里透出来。他不时抬头望望北方,又望望李世欢,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司马达抱着暖手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炉壁上粗糙的纹路。他脑子里在飞快地算账,算来算去,只要交易成功,青石洼稳赚。
但前提是,成功。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远处,北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点微光。
很微弱,像萤火,闪了三下,又熄灭了。
“信号!”侯二猛地停住脚步,压低声音,“老崔头到水草甸子了!”
李世欢终于动了动。
他直起身,走到塔边,望向北方。
那点光已经消失了,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但他知道,此刻在水草甸子,老崔头应该已经见到了斛律部的人,正在验货、谈价、换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马奴的帝王路请大家收藏:()马奴的帝王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