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上那一道鞭伤火辣辣地疼了一夜。
李世欢是疼麻木了睡一会,扯到伤口又醒来,就在这样的反复熬到了天亮。每一次轻微的翻身,甚至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寒冷、疼痛、屈辱,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恶臭,如同无数根细针,反复刺戳着他敏感的神经,让他无法安眠。
棚屋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呻吟,此刻落在他耳中,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更像是一曲为这个绝望深渊谱写的背景乐,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他冰冷的心上。
张黑皮那狰狞的嘴脸、鞭子破空的厉响、周围麻木的眼神……这些画面在他脑中反复上演,每一次都让那股压抑在心底的恨意滋长一分。
但奇怪的是,极致的痛苦和屈辱过后,他的头脑反而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冷静。愤怒和恐惧被强行压制,转化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知道,昨晚那种想要立刻报复的冲动是致命的。在这个毫无道理可讲的世界,弱者任何的愤怒和反抗,都只会招致更迅速更大的毁灭。
硬碰硬,死路一条。
想要活下去,想要摆脱这地狱,甚至想要……报复,他需要的是脑子,而不是一时血勇。
“必须活下去……必须更有价值……”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只有体现出足够的价值,才有可能被稍微“另眼相看”,才有可能找到一丝缝隙,爬出这泥潭。
那么,作为一个最低贱的马奴,他的价值在哪里?
答案显而易见,在这些马身上。
军营重视战马,远胜过他们这些马奴。如果马匹出了问题,尤其是大规模的病死,负责的马奴绝对没有好下场。反之,如果能把马照料得更好……
背后的鞭伤再次抽痛了一下,提醒他张黑皮的残暴和不可理喻。直接去向他提什么建议?无异于自寻死路。那个杂碎只会认为你在挑战他的权威或者偷奸耍滑。
那么,目标只能是那个看起来稍微通情达理一点的老赵头。
机会,需要等待。而在此之前,他需要更多的观察和确认。
天亮,锣响。
李世欢咬着牙,忍着背后的剧痛,和其他人一样麻木地起身。动作稍微慢了点,又招来张黑皮一句不耐烦的咒骂,但幸好,今天他似乎懒得再动手。
清理马粪时,李世欢的目光不再仅仅盯着脚下的污秽。他仔细地看着每一匹马的状态。
那匹他刷洗过的老马,依旧精神萎顿,低头看着食槽里的草料,只是敷衍地嚼了几口便不再感兴趣。它的马蹄边缘明显开裂,甚至有些发黑。
旁边一匹看起来年轻些的黑马,腹部有些胀胀的,不时烦躁地甩动尾巴,踢踏着地面,似乎很不舒服。
还有一匹棕马,眼睛分泌物很多,眼角糊着一圈黄白色的脓状物,呼吸声也有些粗重。
挑水的时候,他注意到水槽边缘滑腻的青苔,以及水里偶尔漂浮着的细小的、扭动的虫子。
铡草休息的间隙,他靠在草料堆旁,看似在发呆,实则是在观察马厩的整体布局和卫生死角。粪便清理得并不及时,很多角落堆积着陈年的污垢,潮湿的环境使得蚊蝇聚集,即使在寒冷的天气里,也能看到不少活跃的飞虫。
一连两天,他都在这种极致的疲惫和痛苦中,分出一部分心神,默默地、仔细地观察着一切。他看得越多,心里那份模糊的念头就越清晰。
这些马匹的健康问题,很大程度上,源于糟糕的饲养环境和粗放的管理!卫生条件极差,病马没有隔离,水源和饲料也可能有问题。
保持清洁卫生可以预防很多疾病;石灰有消毒作用;病畜需要隔离防止传染;饮用水需要保持干净……
这些常识在这个时代,似乎并没有被很好地应用在这个底层马厩里。
第三天下午,机会来了。
天气阴沉,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张黑皮早早躲回他的小屋烤火喝酒。老赵头负责监督他们完成最后的刷马工作。
李世欢的心跳开始加快。他知道,不能再等了。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处境的危险。
他刷马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时不时瞟向老赵头的方向。
老赵头正蹲在一个避风的角落,检查一副有些破损的马鞍,眉头紧锁,似乎有些烦恼。
就是现在!
李世欢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放下鬃毛刷,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卑微又带着点怯懦的表情,低着头,小步挪到老赵头身边。
“赵……赵头儿……”他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老赵头抬起头,看到是李世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嗯?什么事?活干完了?”他对这个前几天刚挨过鞭子、看起来病恹恹的马奴有点印象,但也仅此而已。
李世欢赶紧弯下腰,姿态放低,声音也更低了,确保不会被远处的人听去:“还……还没。赵头儿,小的……小的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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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马奴的帝王路请大家收藏:()马奴的帝王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有屁就放,磨磨唧唧的!”老赵头有些不耐烦,重新低头摆弄马鞍。
李世欢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得发紧。他斟酌着词句,说道:“是……是关于那些马。小的……小的就是瞎琢磨,觉得……觉得咱们马厩里,好几匹马爷……好像精神头都不太足,吃料也少……”
老赵头动作顿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打断。
李世欢受到一丝鼓励,继续说:“小的以前……听老家的人说过一嘴,说这牲口啊,也怕脏怕病。您看咱们这马厩……地儿潮,粪尿多,味儿也大……是不是……是不是容易让马爷们生病?”
他偷偷观察着老赵头的脸色,见对方没有立刻发怒,才敢接着说下去,语气更加讨好:“小的就是怕……万一……万一哪匹马爷真病倒了,甚至是……死了。那张爷肯定怪罪下来,咱们……咱们活更多不说,怕是……怕是又少不了挨鞭子……小的……小的实在是怕了……”
老赵头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当然知道马厩环境差,也知道最近有几匹马状态不好。但他只是个小小的头目,上面有张黑皮压着,下面是一群麻木不仁的马奴,他早就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打量了一下李世欢,这个马奴看起来怯懦胆小,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说的话……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万一真死上几匹值钱的战马,张黑皮那个混蛋肯定把火气撒在他们这些人头上。
“那你想咋样?”老赵头语气依旧平淡,但似乎松了点口风。
李世欢心中一动,赶紧说道:“小的不敢想咋样……就是……就是瞎琢磨。您看……能不能……跟张爷说说好话,让小的们把那边那个空着的、稍微干爽点的角落清理出来?把那几匹不太肯吃料的马爷暂时牵过去隔开?再用点……用点石灰水啥的,洒一洒它们呆过的地方?兴许……兴许就能好点?至少……至少病气不会过给其他马爷?”
他提出的方法极其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完全是他能想到的、在这个环境下最容易实现的操作。
全程都用请示和不确定的语气。
老赵头再次沉默了。他看了看那边病恹恹的几匹马,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惶恐、背后似乎还带着伤的马奴。用石灰水消毒?这说法他隐约也听过。隔离病马,听起来确实有点道理。最重要的是,这事操作起来不难,也不用额外花费什么,就算最后没效果,也不会有什么大损失。
如果真有点效果……说不定还能在管事的军官那里得句好话,免得整天被张黑皮这个只会挥鞭子的蠢货呼来喝去。
权衡片刻,老赵头终于哼了一声,依旧板着脸:“就你事儿多!行了,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跟张头儿说,但不一定能成。你管好你自己,别瞎琢磨,活干利索点比什么都强!”
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但态度已经松动了很多!
李世欢心中狂喜,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反而更加卑微地连连鞠躬:“是是是!谢谢赵头儿!谢谢赵头儿!小的就是瞎操心,怕挨打……您千万别跟张爷说是我多嘴……”
“滚去干活吧!”老赵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哎!哎!”李世欢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小跑着回到自己负责的马匹旁边,拿起刷子,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成功了!至少,第一步成功了!
虽然老赵头没有立刻答应,但显然听进去了,而且愿意去尝试沟通!
接下来,就看用不用他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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