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
天光未亮,侯二那粗犷沙哑的吼声就在各营房间回荡。
营房内,经过昨日站军姿的摧残,大部分士卒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酸胀疼痛。被这哨声和吼声惊醒,不少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下意识地想蜷缩在尚存一丝温热的被褥里。
“快!快起来!通知三通未至者,军法从事!”各什什长的催促和呵骂声紧接着响起,伴随着踢打床板的闷响。
想到昨日那两名被拖出去行刑的同袍,强烈的恐惧终于压过了身体的疲惫与抗拒。士卒们手忙脚乱地套上冰冷的衣甲,抓起武器,跌跌撞撞地冲出营房。
校场上,火把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一张张睡眼惺忪、带着痛苦面具的脸。队伍比昨日更加散乱,许多人站都站不稳,靠着互相搀扶才勉强立住。
李世欢早已站在点将台上,依旧是那身皮甲,按剑而立,面色冷峻。他身旁,司马达手持名册和炭笔,准备记录。
侯二和周平如同两尊门神,目光扫视着混乱的队伍,不断厉声整顿:“快!站好!按昨日什队序列!”
混乱持续了约半刻钟,队伍才勉强成型。与昨日相比,侯二那十一人虽然也面带倦色,但眼神清明,站姿依旧能保持基本的标准。而那九十名老兵,则如同霜打的茄子,东倒西歪,哈欠连天,怨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李世欢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不意外。打破旧有的舒适区,必然伴随着剧烈的阵痛和反弹。
“看来,昨日的操练,对诸位而言,还是太轻松了。”他淡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传开,让不少士卒打了个寒颤。
轻松?不少老兵在心里破口大骂,站得腿都快断了,这叫轻松?
“今日,我们进行新的操练项目。”李世欢没有理会他们内心的想法,直接进入主题,“第一个,队列行进。”
他示意侯二和周平出列演示。
“听我口令!齐步——走!”侯二高声发令。
他与周平同时迈开步子,动作整齐划一,左腿迈出,右臂前摆,步伐间距几乎分毫不差,伴随着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如同一人。
“立——定!”
“啪!”两人同时靠脚,干净利落,身形稳如磐石。
“向左——转!”
“向右——转!”
“向后——转!”
一系列转向动作,同样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演示完毕,李世欢看向台下那些目瞪口呆的老兵:“看清楚了吗?这就是队列行进的基本要求!步伐一致,动作整齐,令行禁止!我要的,不是一群乱哄哄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动如一体,静如磐石的铁军!”
“现在,以什为单位,分开训练!侯二、周平及各什什长负责督导!午时之前,我要看到成效!”
命令下达,各什在什长的带领下,分散到校场各处,开始了队列训练。
“左腿!你是左腿!跟你旁边的人对齐!”
“手臂!摆臂!别像个木头桩子!”
“步子迈开!没吃饭吗?跟上节奏!”
“停!你看看你,转个向都能撞到旁边的人!蠢货!”
校场上顿时充斥着什长们的怒吼、呵斥,以及士卒们笨拙、混乱的脚步和碰撞声。与侯二等人演示的那种流畅与协调相比,这些老兵的队伍简直如同一群喝醉了酒的鸭子,歪歪扭扭,笑话百出。
有人同手同脚,引得同什之人哄笑,随即引来什长更严厉的责骂;有人转向时晕头转向,直接撞进别人怀里;更多的是根本无法保持步调一致,队伍走着走着就散了形,甚至前后脱节。
李世欢走下点将台,在校场上巡视。他没有轻易发声,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施加着无形的压力。偶尔,他会停在某个训练效果尤其差的什队面前,沉默地注视片刻,那什长便会如同被火烧了屁股般,更加卖力地吼叫、纠正。
训练的间隙极其短暂,往往只是喘几口粗气的功夫,便被催促着继续。汗水很快浸湿了单薄的衣衫,又被寒风一吹,冰冷刺骨。肌肉的酸痛在反复的行走、转向中加剧,不少人的腿脚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抱怨和咒骂在私下里低微地流传。
“这他娘的是在耍猴吗?”
“打仗靠的是勇力,练这玩意有屁用!”
“老子当兵十年,从来没受过这种罪……”
然而,在李世欢和各级军官的强力弹压下,无人敢公开反抗。
临近午时,短暂的休息时间,伙夫抬来了热气腾腾的粟米饭和一大桶不见油腥的菜汤。与昨日的“加餐”相去甚远。
士卒们看着这简陋的饭食,脸上刚刚升起的一点期待瞬间熄灭,不满的情绪开始积聚。
就在这时,李世欢走到了队伍前方。一挥手,司马达带着几人,抬上来几个沉甸甸的麻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黑褐色的、块茎状的东西。
“此物名为‘山药’,乃我昨日命人特意采购。蒸食可饱腹,更能强健筋骨,缓解疲劳,于你等恢复体力大有裨益。”李世欢解释道,“从今日起,它将成为你们日常伙食的一部分。现在,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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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马奴的帝王路请大家收藏:()马奴的帝王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尽管对这东西将信将疑,但“强健筋骨,缓解疲劳”几个字还是打动了不少人。而且,相比于清汤寡水,这实实在在的块茎看起来更能填饱肚子。士卒们领到饭食,发现除了常规的粟米饭,每人还分得了一大块热腾腾的蒸薯蓣。
尝过之后,发现口感软糯,微甜,确实能果腹。不少人狼吞虎咽,感觉消耗的体力在慢慢恢复。
李世欢看着士卒们用餐,对身旁的司马达低声道:“日后采购,多留意此物。价格低廉,却能补充元气,比单纯的肉食更适合现下的训练。”
“属下明白。”司马达点头,心中对李世欢的考虑周详更为佩服。队主不仅懂练兵,竟连食疗也知晓。
午休过后,未等士卒们完全从疲惫中缓过劲来,哨声再次响起。
下午的操练,更加残酷。
“负重前行,十里!”李世欢的命令言简意赅。
每人发放了一个临时赶制的简陋背囊,里面装着相当于三日口粮重量的沙土。路线则是从军营出发,绕行怀朔镇外的荒滩和丘陵。
“出发!”
队伍在军官的催促下,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了漫长的奔跑。起初还有人试图保持队形,但很快,体力的巨大消耗就让队伍彻底拉散。气喘如牛,汗流浃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或是拖着千斤重担。
侯二、周平等人跑在队伍最前面,虽然也是大汗淋漓,但步伐相对稳健,呼吸也颇有节奏。他们不时回头,呵斥、鼓励着掉队的同袍。
李世欢没有骑马,而是与士卒一同奔跑在最前方。无形中给了后面的人一种莫大的压力和激励。
队主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士卒,又有何理由喊苦喊累?
然而,体能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不断有人掉队,瘫倒在路边,被负责收容的什长连打带骂地驱赶起来。
一个名叫张癞子的老兵,平日里就好偷奸耍滑,此时更是落在了最后面,眼见着前方队伍越来越远,他眼珠一转,脚下一软,“哎哟”一声扑倒在地,抱着脚踝大声呻吟起来:“不行了不行了!脚崴了!跑不动了!”
负责收容的,正是周平。他快步走到张癞子面前,冷着脸道:“起来!”
“周什长,真崴了!你看,肿了!”张癞子龇牙咧嘴,指着自己的脚踝,那里看起来确实有些发红,是他自己偷偷掐的。
周平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捏向张癞子的脚踝。
“哎哟喂!轻点!疼死了!”张癞子杀猪般叫唤起来。
周平手上加了几分力,目光锐利地盯着张癞子的眼睛,他对这种伎俩一眼就能看穿。张癞子被盯得心里发毛,叫声不由得弱了下去。
“要么现在起来,跟上队伍,回去领十军棍。”周平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要么,我当你蓄意逃避操练,按逃兵论处,就在此地,斩立决!”
“斩立决”三个字,吓的张癞子浑身一颤,看着周平那毫无玩笑意味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了。
“我……我起来,我起来……”他慌忙挣扎着爬起,以惊人的速度向前跑去,生怕慢了一步,周平的刀真的会砍下来。
周平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继续督促其他掉队的人。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当最后一名士卒连滚带爬地冲过终点线,军营校场时,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直接瘫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整个队伍,包括侯二那些精锐,也都到了极限,东倒西歪地坐了一地,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
李世欢站在前方,他的额头也见了汗,呼吸略微急促,但身姿依旧挺拔。他目光扫过这群狼狈不堪的士卒,看到了极度的疲惫,但也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经历了身体极限的挑战后,一些老兵眼中的油滑和怨怼似乎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以及……一丝被激发出来的、不服输的韧劲。
“今日操练,结束。”李世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晚,肉食管够!”
没有欢呼,大多数人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但那一双双看向李世欢的眼睛里,复杂的神色更多了。恐惧依旧,怨恨未消,但也多了对于“强大”和“说到做到”的佩服。
李世欢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他的后背,同样被汗水浸湿。
返回营房的路上,他遇到了李幢主麾下的一名亲兵。
“李队主,幢主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李世欢目光微闪,点了点头:“好,我稍作整理便去。”
他知道,他这套迥异于常的练兵方法,终究是引起了上面的注意。
只是不知,李幢主此番召见,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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