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宗师 第三七三章 虚空真意

杨猛没有出手之前，他的动作还有呼吸都处于悠长舒展的状态，就像融入了水中的游鱼，声息若有若无让人无从捉摸。

所以，即便是雪庭恒沙这等抱丹坐跨的少林拳术宗师，也无法在满目江水举步涉渊的陌生环境之下，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除了两人在境界上的差距外，还因为杨猛对这片天地近乎自然的完美融合，让雪庭恒沙很难把握住拳劲发力的时机。

所谓天人合一，绝非只是简单的噱头，而是令人有一种无力感的真实存在。

可是，当杨猛决定出手的刹那，他原本若隐若现的气息，顿时又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刚刚杨猛像一条毫无威胁的游鱼，在水中灵机百变地切换着动势与拳架，给人一种滑不留手的感觉，那么此刻，他便是翘首以待，随时准备吐出舌信噬人以死的剧毒水蟒。

在华夏，蛇一向又被人们称之为小龙，而像那些头露峥嵘的巨蟒或异蛇，更是先民传说中神龙的主要雏形。

所以，从游鱼到水蟒的气机转变，其实便隐藏着古人所谓的鱼龙变化。

鱼龙本是两种生物，但在传说中又有着一丝联系，尤其鱼跃龙门的传说，更是象征着水族与神龙之间真正的血脉传承。

所以，从鱼化龙这种变化，不单单是指两者间的生物本性乃至灵机气场，还有在二者在身体上甚至在精神上的本质飞跃与巨大变化。

这种变化，足以让人目不暇接！

而做出这种变化的杨猛，身体的消耗自然也呈现出几何性的增长，甚至是可以说是天地之差转变。

这种转变，不单单体现在他疯狂跳动的心脏，更体现在他体内刚刚滋生的那一缕映照了虚空真意的丹劲之上。

尽管他手上的劲力，没有任何惊人之处，按照雪庭恒沙的估算，甚至还不如常人出拳时的力道。

成年男子一拳击出的拳力，大概在100斤左右，如果在愤怒时全力爆发击出的拳力，最大力量可以达到200斤以上，至于经过训练的国术高手或天赋异禀的壮汉，一拳之力可达五百斤甚至千斤以上。

也就是说，作为换丹境地的武学大师，杨猛这一拳发出如此薄弱的力道，在雪庭恒沙的眼中，正与自己的推测不谋而合，象征着眼前这位宗师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一百斤的拳力，对于雪庭恒沙这种外家功夫宗师来说，打在身上恐怕只比挠痒强不了多少。

然而让他觉得无法置信的是，这看似滑稽的一百斤拳力，在杨猛突然出手的瞬间，便一举超出了他的想象，好似闪电般地击中在他的心口上面……

他在杨猛出拳的瞬间便算出了这一拳中蕴含的力道，可他却没有算出这一拳的速度。

令人根本无从躲避甚至反应的速度。

在感悟到一丝虚空真意之后，杨猛便极为干脆地放弃了时刻保持最强大的拳力与气血发劲的技法，换来的，是绝对超出音速之上的极速。

用‘极’字来形容，是因为这一拳的速度之快，已经快到了雪庭恒沙只来得及根据心口肌肉的变化，本能地在脑海中估量着这一拳对自己的伤害……

然而，功夫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数学题。

所以，即便是实战经验丰富的雪庭恒沙，也完全无法估算出当一百斤的拳力配合上超越音速的拳速后，到底能否击破自己练了二十多年的少林金钟罩。

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上三门练体绝技，但凡是习武之人，几乎便没有不知道金钟罩铁布衫的。

这门外家横练功夫相传是达摩亲传禅宗绝技，也是少林七十二门绝技之中与禅宗佛理最为契合的顶尖功夫，以不争、不斗、不胜、不败、不伤为意，以佛门普渡众生的宗旨为骨，据说练到最高境界，除了唯一一处罩门之外，全身上下都是刀枪不入。

雪庭恒沙没有练至最高境界，但距离最高境地也不过一步之遥。

所以，当他一估算出杨猛的拳力时，他便决定，对这一拳视而不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将自己最强的拳劲轰至杨猛的身体上。

或许在他的心里，这么做连以伤换伤都算不上。

然而，就在他的拳锋将将碰触到杨猛的颈部，还没来得及发劲的瞬间。

杨猛那看似软绵无力的拳指，竟然无视了他身上一鼓作气的硬功，将几缕缠丝一般的拳劲，瞬间渗透过雪庭恒沙的筋骨皮膜，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脏……

砰！

一声轻到了极点的拳击声，便好似冬日晴雪中突兀而来的旱地天雷，如洪钟大吕一般地响彻雪庭恒沙的脑海之中……

这一声雷响，几乎瞬间便将雪庭恒沙的念头全部停滞了下来，同时，也将他那可开碑裂石的崩拳生生打了回去……

事实上，就连他的内脏和血脉经络，也在这云淡风轻的一拳震荡之下，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单是从激烈的蠕动瞬间变得奇慢无比，就连其中蕴含的生机仿佛都被瞬间抽离至无尽虚空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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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庭恒沙的眼前剧烈一颤，随后陷入层层黑暗之中，仿佛他的整个灵魂都被这一拳击出了体外，等到这种奇异的颤动渐渐平静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奇异的视角，在半脱离身体的状态下，凝视着自己乃至身外一切事物的变化。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奇特视角，也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潜意识活动。

在这种状态之下，不单所有外物都陷入了一种慢到了极点的状态，即便是身边一片片扬起的水花，如今都仿佛变得几近静止的水晶，毫无遗漏地一颗颗闪现在他的视角当中……

这种感觉，相当于他的思维从整个世界中剥离而出，又有些近似于佛经中所描述的佛祖在涅盘之际，将整个精神融入舍利子脱神转世的神奇景象，彷佛外界的一切都已和自己无关，但偏偏却又将这一切的一切都映入了眼帘……

杨猛此刻的动作也被拉慢了无数倍，然而正是这种慢镜头般的视角，才让雪庭恒沙看出杨猛这一拳真正的可怕之处，“这一拳之力，只有常人之姿，可为何对我的身体乃至精神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这一个念头快如白驹过隙，但却深深地印入了雪庭恒沙的脑海，至于后面的感触与变化，则来自于杨猛神鬼般的心跳。

“我明白了，这种奇特的力量来自于他身体与江水间的微妙共振，来自于水面上那层层叠叠的波纹，原来这便是师傅对我的虚空真意……”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原本不应该有任何接触可能的视角，忽然发生了奇异的重合，尽管杨猛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可雪庭恒沙偏偏看懂了他眼中的话……

“你本不该来！”

杨猛眼中含光，却又如气血丹劲般极度内敛，等到手上微微一震的时候，终于在雪庭恒沙放慢的视角中，忽地发生了飞速的变化。

或许应该说雪庭恒沙的视角飞速的切换回了身体……

那一拳仍然极为柔和，先是在雪庭恒沙的心口微微一颤一震，随后化拳为掌，以手背和腕部向上轻提敲打在他的喉骨上面，接着又借力顺势向下，以掌缘再次击打在雪庭恒沙**之间的檀中穴上……

“噗嗤！”

雪庭恒沙喉中一甜，随后一口鲜血喷出，只是随着这一口血气喷薄而出的同时，他那放慢到了极致的视角也终于在瞬间彻底恢复至正常，眼见杨猛脚下水波动荡转瞬滑行至他的身后，他也顾不上身体传来的阵阵麻木脱力的感觉，身躯猛然高涨震动，随后闪身展臂使得全身旋转如电，双拳犹如告诉旋转的风轮电机，疯狂地向四周扫荡！

心窍与檀中两处大穴，乃是一身气血中枢天盘所在，一旦被人击破，轻则浑身瘫痪，重则立毙当场，而杨猛的拳力如今虽然看似轻巧无比，实则打击在雪庭恒沙的身上却如同雷轰电击，使得他在瞬间陷入阵阵胸闷气短的状态，并让他原本澎湃鼎沸的气血，幕然出现了停滞和断线的感觉……

所以，雪庭恒沙才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借着金钟罩的硬功仍在，悍不畏死地攻向四面八方。

“凭他现在的体力和气血，只要让我击中一拳，恐怕便会比我伤得还重……”

就在雪庭恒沙奋起反击的同时，杨猛的拳头也已经再次击到了他的脑后玉枕穴，眼见融合了虚空真意的一丝拳劲就要渗透至他的脑海，他的身体忽然好似受惊的猴子，在炸毛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

轰！

一颗不期而至的炮弹轰然在江水中爆炸开来，使得茫茫的长江水，瞬间高高飞上了天空随后又似天女散花一般四处飞溅落下……

“汉阳！”

杨猛全身蜷缩成团，快速的融入了惊涛骇浪之中，只是在雪庭恒沙呆立无措的时候，这才隐隐地对他喊了一声……

“汉阳失陷在即，你们少林最好离开这大争之地，如若在武昌再见，别说借袁世凯光大少林，恐怕你们手上的道统也会就此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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