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宗师 第四零二章 紧箍咒

金鼻白毛老鼠精，是《西游释厄传》中孙悟空束手无策的妖怪之一。

老鼠精因偷吃如来佛祖的香花宝烛，自称半截观音，被逐下人间界后，因又在陷空山兴妖作怪，所以被妖族称作涌夫人。

地涌夫人的道行和功夫，自然无法与参透了虚空，明心见性的孙悟空正面匹敌，可她所盘踞的巢穴陷空山无底洞，却让孙悟空吃尽了苦头也不得其门而出入，最后不得不上天庭寻求帮助。

之所以会说起这个话题，是因为四大名着之一的西游记，不单只是《西游释厄传》的白话改编本，更是在明代之后至清末民初这几百年间，一直被武林各派的迭宿名家们，当做点化弟子上乘丹道功夫关隘的第一教材。

按照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张三丰的话来说，如果用唐僧来比喻修行证道的本心的话，那么由跳脱出六道轮回的混世四猿孙悟空，便代表本心中的贪欲，尽管参悟了打破虚空的法门，但当他从踏入了陷空洞的第一刻起，便必然要完败在地利之下。

说是地利，实则便是败给了他自己。

西游记中八十一难，象征着人体修行中的重重关隘。

而这无尽无底的陷空洞，在道家丹派中则代表人体的食道、消化道及排泄系统，即象征着人永远填不满的**，当只代表着贪欲的孙悟空跻身于所有的**之中后，即便他的功夫再大，也只有铩羽而归……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隐喻，即便常人觉得神异之余又隐藏着极深的道理，可因为没有踏上丹道，便无法看破其中的关窍。

这里面，却又不包括杨猛和老道。

尤其是杨猛用陷空洞来估算老道在丹道上的修为时，老道便瞬间明白了杨猛话中真正的含义。

含义有两点，第一是向老道点明自己如今的眼光和境界足以平起平坐，第二则是利用言辞中的机锋，打磨这个武道前辈原本满满的信心。

上乘丹道的功夫，虽然说起来有些玄幻神异，可即便任你百般神通变化，只要道行不到，便绝然无法脱离本心。

所以，代表着‘贪’的猴子不能脱离，代表着‘痴’的猪也不行、代表着‘嗔’的水妖则更不用说。

所谓道行一至，神通自来，反过来便意味着境界道行不够，即便将功夫练得再通神入化，最终仍然是黄土一抔……

杨猛和老道都是超脱了人体极限之人，一举一动之间，在常人眼中已算得上是陆地真仙，可既然是真仙，那么斗得便不单单是体能乃至破坏力，更要斗一斗这心性乃至意志。

用句最为科普的话来讲，如果丹道之下斗得是力量、速度、体魄的话，那么丹道之上的生死成败，则大多寄托于精神世界上的修行圆满与否。

“丹道修行，斗得便是意境！”

老道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地将道袍的前襟塞在腰带之中，深深地吐纳了几次之后，这才将胸中残留的淤血彻底排了出去，只是此刻看向杨猛的目光，却再没了俯视后辈的高高在上……

“想不到，小子能在这个年纪便参悟到‘西游丹经’中的神通变化，只是这条取经之路，共有十万八千里，到底走到了哪一步，恐怕不是你一句两句便能说清……”

“小子走到了哪一步，老道一搭手便知，倒是老道你违背五大丹派的戒条，恐怕对你的本心修行不妥！”

“呵呵，老道练这心猿形意已经快百年，经历的大风大浪数也数不清，可现在倒也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老道你虽然修得是心猿神通，可毕竟年老气衰不可持久，即便是被五行关隘压制了五百年的孙行者，也要在观世音菩萨的紧箍咒下哀嚎连天，难道说你自认为如今的神通道行已经超脱了心猿境地，不必经历行者一道，直接证就了斗战胜佛？”

说到这里，杨猛手上的本源母拳不觉微微一变，从虚握如锤的拳势，换至愈发松空绵柔的佛门手印，“老道此番出世不久，恐怕不懂得天心大势本就是千变万化，若是一味死守着武林的千年规矩，恐怕便要如这清廷一般，被亿万民心推倒打翻……”

“心猿也好，行者也罢，我的修行之路既然已定，自然不会因为你这三言两语便有所动摇！”

老道的身形骨骼连绵震荡膨胀，并随着呼吸发出阵阵雷雨般的轰鸣，只是当他看到杨猛双手拇指和中指捏出的环诀动势之后，微微泛出一丝金色光泽的双瞳不觉忽地闪烁起来……

“就像你，如今虽将拳势改为观世音一脉的‘系念法’，可能否将‘白骨观’化作‘紧箍咒’还是未知，更不用说想拴住老道的心猿，还要看你手上到底是真的如来本心，还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我既然能将‘系念法’融入太极，自然便有穿筋拿骨的把握！”

杨猛一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好似绣花时穿针引线的动作，一手则曲起食指在胸前如礼佛一般单手合十，“不过，我这一手如来掌印练得还不够纯粹，老道你若是轻举妄动，恐怕今天便真的要折在五行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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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冷笑了一声，随后将猴形拳转为五行通臂的大架，“我七岁学拳，便是从五行拳开始，今天却要看看你的太极手印，如何打出比老道更纯粹劈、崩、钻、炮、横五劲！”

杨猛手上如封似闭，口中则是滔滔不绝，“修行到了你我这个层次，多余的拳势只是浪费气血，我虽年富力壮，却也不愿见你发劲过度，白白浪费余生，不如便以一拳定输赢，你的心猿胜，我便自此出走南洋，再不踏入神州一步；若是我的紧箍咒灵，你便留下袁世凯，给我的开山大弟子祭旗！”

自古以来，有一些将拳术修行至丹道之前的高手，利用身体的超凡之力，在俗世显示诸如治病、驱邪等‘神迹’，因为他们的能力还不足以了解生命本源这种层次。

所谓无知者无畏，便是如此。

而像杨猛与老道这种修行拿捏气血到了极限，举手投足都能估摸出所消耗的生命力的一代宗师，除非是必要之举，否则绝不愿凭空消耗气血与寿数，来做一些无用之功。

听起来有些玄而又玄，但却从侧面解释了为何市井之间的拳师，为了一点名声便频频出手，而越是名声越大的宗师，则愈发珍惜羽毛，甚至不愿随意动念的缘故。

所以，当杨猛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原本便寿数不多的老道自然也乐得省下几分气血，只是如此一来，两人原本便凝重而又多变的拳架，更是在细微的变化中，显得愈发沉闷起来……

轰！

两人身上拳架若老树盘结纠缠，可动势却如老龟漫步，若非两人脸上的神情都已经凝重如山，看起来简直就像公园中行拳熬气的耋耄老者一般！

空空！

当然，若是谁因此小觑两人的功夫，恐怕一伸手便会在电光火石之间被打得浑身骨骼尽碎。

这是因为，两人的拳脚虽慢的不能再慢，可其中蕴含的劲道和发劲技巧，却已超出了常人想象的极限，而在这种情形之下，任由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再有自信，也绝然不愿或者干脆说不敢生生承受对手的拳劲……

所以，这便要求两人手上看似简陋的本源母拳，在缓缓发劲推动的过程中，还要时刻随着对手动势的变化而变化，即便不能完全抓住对手的漏洞，也要尽量达到攻敌必救的目的！

己不自救便自伤，更何况这种连挡都无从抵挡的恐怖拳劲。

这样的拳术，已是没有了任何顾忌和后路的生死拳术。

这样的拳术，也是超脱了凡俗大限，接近传说中神佛之境的恐怖拳术，一旦有任何一点被其突破，都可能引发浑身骨骼破碎立毙当场。

所以，尽管两人的拳势只推出了短短的一米多远，可其中气血发劲的变化，却在瞬间便高达上百次，其中所耗费的精气神乃至气血，甚至还要超出两人预计！

更不要说，这一拳既出，反属两败俱亡的概率最大！

是的，到了两人这种境地，绝对没有留手之说。

唯一的生机，更是将胜负生死寄托于四拳相交的刹那之间，凭借心灵修行的本心直觉，瞬间找出对手的漏洞或后手，继而从中夺取一线生机。

每一次生死间的磨砺，便是一次超脱的大修行。

胜者，道心坚定或拳术精进。

败者，唯有身死道消！

嗡！

两人四手轻轻相交，可身形乃至脚下废墟中的砖石，却不约而同地在这股恐怖的震荡之下变得粉碎，甚至好似云烟一般席地而起！

啪啪啪……

伴随着雨点般密集的破碎声响，方圆三丈之地的粉尘，幕地随着两人的拳劲爆发翻滚起来，继而好似天地间最生动的画笔一般，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地画出了一圈圈圆箍般的轨迹，将两人拳势中最为精妙的变化，瞬间绽放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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