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市的夜,如同一块被墨汁浸透的丝绒,温柔地覆盖着城市的喧嚣。然而,在城西那座被青砖黛瓦环绕的“陈记致远工坊”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往日灯光全暗,死气沉沉,今天却灯火亮起,人声鼎沸,暖意与喧嚣交织,仿佛一个独立于尘世之外的温暖孤岛。
院门上,“陈记致远工坊”的木质牌匾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温润内敛的光。陈立诚站在牌匾下,与魏文迪并肩而立,两人没有说话,但一种无需言喻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陈立诚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四个熟悉的隶书大字。指尖传来的,是木头的温润,更是心中翻涌的万丈波澜。
“致远……致远……”他在心中默念着,“平儿,爸不是要你‘宁静致远’,爸是要你‘行稳致远’啊。”
他婉拒了厂长李国栋的复职邀请,在所有人看来,是年事已高、安享晚年的明智之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决定背后,是怎样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楚与决绝。他那双曾经在科研所图纸上游刃有余、在机床前精准无误的手,如今却连拧紧一颗螺丝都感到力不从心。身体的衰老不可逆转,但作为父亲的警觉,却因这份衰老而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闻到,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属于权力与贪婪的血腥味。儿子陈平,就像一颗突然划破南江厂夜空的流星,光芒太盛,必然会灼伤那些躲在暗处、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韩本山,这个名字他听过太多遍,一个手眼通天、翻云覆雨的人物。这样的人,绝不会容忍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变量”存在。
所以,他要建这个工坊。这不仅仅是一个养老的地方,这是他为儿子打造的最后一个避风港,一个无论外面风雨多大,都能回来喘息、疗伤、重新积蓄力量的堡垒。他知道自己老了,打不动了,但他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儿子站成一堵墙,哪怕只是一堵精神上的墙。
魏文迪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陈立诚的肩膀,力道沉稳而充满力量:“老陈,你这步棋,走得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外面的人,只当你归隐田园了,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知道,你这‘致远工坊’,是要给平儿建一个最坚实的后盾。”
陈立诚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牌匾,只是伸出手,与魏文迪搭在他肩头的手重重一握。那是一只布满老茧、骨节分明却依旧有力的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岁月的沧桑:“老魏,我这把老骨头,打不动了。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陈记致远’四个字,就是平儿的根。根在,人就不会倒。”
魏文迪看着老友花白的头发和挺直的脊梁,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陈立诚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儿子筑起一道最后的防线。他点了点头,声音同样低沉:“放心,有我在,厂里也是他的大后方。只是……这风,怕是要来了。”
“风再大,吹不倒根深的大树。”陈立诚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们等。”
“爸,您看,都收拾妥当了。明天一早,就能接第一批活儿。”陈平端着热茶走到父亲身边,脸上带着笑容,但心中却像压着一块巨石。
父亲的这个决定,他懂。当他从顾小芬口中得知父亲婉拒了厂里的复职邀请时,他心中先是震惊,随即是涌起无尽的酸楚与感动。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那是一个将一生都献给了国家工业、将技术视作生命的人。让他放弃热爱的科研,回到这小小的工坊,唯一的解释,就是父亲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机械灵犀”的能力,让他对危险的感知比常人更为敏锐。最近,他总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那种感觉,就像被毒蛇锁定的猎物,冰冷而黏腻。技术比武的胜利,国家级专项小组的成立,这些在别人看来是荣耀的事情,在他这里,却像是一个个不断加重的砝码,将他推向一个看不见的悬崖。
他看着眼前温馨的工坊,看着父亲满足的笑容,看着姚婉清母女关切的眼神,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这些人,这些地方,都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存在,绝不能被卷入自己即将面对的旋涡。
他必须强大,强大到足以将所有的风暴都挡在外面。但此刻,他更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能多享受片刻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就在这时,老钳工赵师傅端着酒杯,脸已喝得通红,他一把拉过陈平和宋威,将两人的胳膊紧紧地挽在一起:“来,陈平,宋威,你们俩小子,可是咱们南江厂未来的希望!来,赵师傅我敬你们一杯!”
陈平笑着举杯,将心中的思绪压下:“赵师傅,您可别捧我们了。没有您手把手教我认图纸、磨锉刀,我哪有今天。”
赵师傅开怀大笑,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对陈平说:“平儿,赵师傅是个粗人,不会说啥漂亮话。但你记住,技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外面的人心,比机器里最复杂的齿轮还要难琢磨。你去了大学,见了大世面,可别忘了,咱们的根,在这南江厂,在这机油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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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平步深渊:机械狂神请大家收藏:()平步深渊:机械狂神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陈平看着赵师傅眼中那抹深沉的关切,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赵师傅,您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另一边,顾小芬正帮着母亲姚婉清将一盘切好的水果端上桌。姚婉清看着女儿,压低声音说:“小芬,你看陈平,他今晚笑得有点累。”
顾小芬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只见陈平正与工友们谈笑风生,但那笑容之下,确实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心中一紧,轻声回应:“妈,我知道。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那个韩本山,还有姜峰,都不是善茬。”姚婉清作为医生,见惯了生死,也看透了人心。
顾小芬握紧了母亲的手,眼神变得坚定。她能感觉到,陈平笑容背后隐藏的疲惫和凝重。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的空地上,打破了院中的和谐。姜峰率先下车,他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笑容,快步走向陈立诚,热情地伸出手:“陈伯,恭喜恭喜啊!我代表厂工会,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该死的韩本山,非拉我来这趟鸿门宴。”他在心里咒骂着,“看着陈平那小子春风得意的样子,我真想撕碎他那张脸。技术比武的耻辱,市里电话的羞辱,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韩本山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只是韩本山手里的一枚棋子,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今晚,他必须扮演好那个“热情洋溢的工会主席”的角色,替韩本山去试探,去拉拢,去威慑。
陈立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姜主席太客气了。”
姜峰感受到陈立诚的疏离,笑容不变,心中却暗骂一声“老顽固”。他转身,对随后走来的韩本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语气中带着一丝谄媚:“韩总,您看,这就是陈老的工坊,是不是很有咱们老一辈技术人的风骨?”
韩本山面带微笑,缓步上前,他的目光没有先看陈立诚,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工坊里的环境,最后才落在陈立诚身上,微微欠身:“陈老弟,久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致远’二字,意境深远,颇有魏晋风骨。”一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富商模样。
他缓步走进院中,盘着核桃,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但他的内心,却像一个精密运转的杀戮机器。
“陈立诚……老狐狸。”韩本山的目光扫过陈立诚,“以为建这么个破工坊,就能当缩头乌龟了?天真。你儿子陈平,已经是我‘大计划’里最大的变数,迟早收了。”
他看着陈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交织的复杂光芒。“‘机械灵犀’……‘013项目’的补偿算法……这小子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中村修平那个蠢货,只想着‘神经提取’,太粗暴了。如果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服务,那价值,将不可估量。”
陈立诚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平静地回应:“韩总过誉了。一个退休老头子的消遣之所,哪里当得起‘风骨’二字。”
“消遣?”韩本山轻笑一声,目光转向了正在与宋威交谈的陈平,“我可不这么认为。我听说,令郎陈平,在技术比武上,展现了一种近乎‘神谕’般的机械感知能力,修复了连国内外专家都束手无策的‘星辰-7’。这等天赋,恐怕不是消遣就能培养出来的吧?我很好奇,这其中,颇有几分当年‘某个项目’的风采,想必是家学渊源,得到了陈老弟你的真传吧?”这句话阴狠至极, 既点明了意思,又保留了悬念,让懂的人心领神会,而不懂的人只觉得是句客套话。
此言一出,知者皆惊!
魏文迪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顿,几滴酒液溅了出来。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韩本山,心想:“这个老狐狸!他到底知道多少?!”
魏文迪的心沉到了谷底。
“某个项目”——013项目,是南江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是最高级别的机密。韩本山能在这里如此随意地提起,说明他的情报网已经渗透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他看着陈平,心中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陈平年纪轻轻,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和试探,竟能保持如此镇定;担忧的是,韩本山这样的老狐狸,手段层出不穷,陈平一个年轻人,真的能应付得来吗?
他必须想办法,向上级汇报,加强对陈平的保护。这场仗,已经不仅仅是技术上的较量了,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宋威和赵师傅也停止了交谈,脸色变得凝重。顾小芬下意识地抓住了陈平的衣角。
陈立诚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韩本山,仿佛要看穿他的皮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几秒钟后,陈立诚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威压:“韩总真是见多识广,连我们厂里几十年前的老黄历都记得这么清楚。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一把火烧了,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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