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八年的春色,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浓郁些。阳光透过弘文馆高敞的殿阁窗棂,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新墨与陈旧书卷混合的沉静气息,偶有鸟鸣自庭院中的古柏间传来,更添几分宁和。今日的弘文馆,比平日更多了一份庄重与隐隐的喧赫。太子李治身着储君常服,头戴远游冠,端坐于主位之上,年轻的面容上带着合乎身份的沉静,眉眼间却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然。
他的下首,坐着几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臣,正是以萧德言、顾胤等人为首的《括地志》编纂团队的核心成员。他们虽官阶未必极高,但此刻,脸上都洋溢着多年心血终得圆满的欣慰与自豪。馆中侍立的官员、学士们,亦皆屏息凝神,目光汇聚于殿中那堆积如小山、以青缎包裹的书帙之上。
那是《括地志》的全稿,五百五十卷正文,并序略五卷,煌煌巨着,静静地陈列在那里,仿佛一座无声的、由文字与考据构筑起的江山。
内侍省官员高声唱喏,进献仪式正式开始。萧德言作为总撰官代表,颤巍巍起身,向李治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略带沙哑:“殿下,《括地志》幸不辱命,今已编纂功成。此书博采方志,考订舆图,总括我大唐十道、三百五十八州、一千五百五十一县之疆域沿革、山川形胜、风俗物产、往古遗迹。老臣等竭尽驽钝,唯愿以此微末之学,上佐圣朝文治,下资州县稽考。”
李治闻言,立刻起身,亲自上前一步,虚扶起萧德言,态度谦和而郑重:“萧先生及诸位学士,辛苦了!数年心血,凝聚于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的目光扫过那堆书帙,语气愈发恳切,“父皇常教诲,治国者须知天下情势。《括地志》集地理之大成,明辨方舆,使万里山河,尽收卷中,此乃彰我贞观盛世疆域之广博、文物之昌明之壮举!非独为案头典籍,更是治国安邦之利器也。”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分寸。他盛赞了此书的实用价值与文治意义,将其高高置于“盛世典藏”的位置,却巧妙地避开了提及此书最初乃是由魏王李泰奏请并组织编纂的渊源。仿佛这浩大工程,自始至终便是在朝廷、在父皇的关怀指导下,由萧德言等学者辛勤完成的自然结果。他将这份沉甸甸的文化遗产,稳稳地接了过来,使其成为烘托当前贞观盛世、尤其是他作为储君所代表的承平时代的一块重要基石。
“父皇若知此宏篇已成,必感欣慰。”李治面向众人,声音清朗,“本宫定当将此书进呈御览,并诏令抄录,颁赐重要州府及弘文、崇贤二馆,使天下学子,皆可研读,共沐圣朝文教之光!”
殿内响起一片恰到好处的附和与赞誉之声。萧德言等人再次躬身谢恩,心中虽知此书命运多舛,起源复杂,但能得太子殿下如此肯定与推广,多年辛劳终得认可,亦是老怀安慰。
阳光缓缓移动,将殿内映照得更加明亮。那青缎包裹的书帙,在光影中仿佛散发着温润而厚重的光辉。它们不再仅仅是纸张与墨迹,而是成了一个时代的注脚,一个权力平稳过渡的象征,也是未来治理者手中一件无形的、却至关重要的工具。
李治的目光再次落回《括地志》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这份由他人起始、由自己收尾的功绩,完美地融入了贞观的荣光与他东宫的声誉之中,无声无息。遗泽新成,已然铸就一块坚实的“治世文碑”。
喜欢千年一吻请大家收藏:()千年一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