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悬古道,冰砾诉寒殇。履迹湮灭处,孤影对苍茫。”
——佚名《北征杂咏》
京营的队伍如同一条受伤的巨蟒,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沉默而迅疾地蜿蜒前行。火把的光芒竭力撕破黑暗,却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距离,更远处的山峦与荒原都隐没在无边无际的墨色里,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离开了那弥漫着死亡与焦糊气息的山坳,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和恐怖景象的余悸,却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每个人的心头。士兵们紧握着兵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每一个可疑的阴影,每一次风吹草动都几乎要引发一阵紧张的骚动。沉默的行军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和对未知的惶惑。
王校尉策马行在队伍前列,脸色铁青,不时回头望向队伍中部那辆安静的青幔马车以及紧随其后的荀渭一行人,眉头紧锁。他麾下的儿郎都是百战精锐,可以面无惧色地面对草原铁骑的冲锋,可以死战不退地鏖战于城墙隘口,但面对先前山坳中那种完全无法理解、超越常识的毁灭场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依旧不可避免地滋生蔓延。军心已悄然浮动。
荀渭在山猫的略微搀扶下行走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已恢复了沉静,只是深处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思绪。背后黑匣在经过那剧烈的爆发和抗拒后,似乎耗去了大部分能量,此刻只是偶尔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不可察的震动,如同沉睡巨兽平稳的呼吸。怀中的密钥碎片也恢复了冰冷沉寂。
但他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白公子那看似平和实则深不可测的试探,老仆那轻描淡写间竟能短暂抗衡黑匣邪异能量的手段,尤其是他们提及的“青鸾帏”、“清理者”、“彼类”、“裂隙”等词汇,如同在他面前推开了一扇门,门后是一个光怪陆离、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与他所知的古代王朝、权谋争斗、江湖恩怨并行交织,却又隐藏在更深、更暗的层面。
重生带来的先知先觉,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仿佛一个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婴儿,猛然间被抛入了巨人们博弈的战场,四周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然而,恐惧之余,一种奇异的好奇与探索欲,却如同暗夜中的火种,在他心底悄然点燃。这黑匣,这密钥,与自己离奇的重生,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前世那看似简单的权贵虐杀背后,是否也隐藏着此类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队伍前方。白公子依旧骑在那匹神骏的黑马上,背影单薄却挺直,仿佛感受不到夜间的寒意与行军的劳顿。他似乎察觉到了荀渭的目光,并未回头,只是淡淡的声音随风隐约传来: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载:‘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方山者,上有青树,名曰柜格之松,日月所出入也。’又云:‘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可见上古之世,天地辽阔,异象纷呈,非凡俗所能尽知。荀先生家学渊源,对此类轶闻,可有耳闻?”
他忽然以“先生”相称,语气平和,仿佛友人间的学术探讨,却是在继续之前的试探,试图从荀渭的知识背景中找到蛛丝马迹。
荀渭心神一凛,收敛思绪,谨慎答道:“公子博闻强记,小可佩服。然寒门小户,所传不过些许糊口之技,祖上所授,亦只言此罗盘关乎风水地气,于《山海》神话,实所知寥寥,不敢妄言。”他依旧牢牢守住“落难商人”和“无知持有者”的身份,滴水不漏。
白公子轻轻笑了笑,不再言语,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队伍又默默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夜色更深,气温也降得厉害,呵气成霜。地势开始悄然发生变化,两侧的山峦逐渐低矮、平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开阔的、覆盖着枯草和白霜的荒原。风变得更大、更冷,毫无遮挡地刮过原野,发出呜呜的呼啸,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大人,公子,前方已入北荒原边界了!”一名斥候从前路奔回,大声禀报,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此地开阔,恐难隐蔽,是否加快行程?”
王校尉看向白公子。白公子微微颔首:“传令,加快速度,务必在天明前抵达黑石驿。”
命令传达下去,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
然而,越是深入这片荒原,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却愈发浓重。并非来自追兵或可见的危险,而是源于这片土地本身。脚下的土地变得异常坚硬,覆盖着的并非柔软的泥土,而是一种粗粝的、夹杂着大量黑色砂石的硬土。枯草稀疏,许多地方直接裸露着漆黑的、仿佛被烈火焚烧过又经万年风蚀的岩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和灰尘混合的古怪气味。
更让人不安的是,在这片荒原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极其巨大的、形状怪异的岩石,它们孤零零地矗立在旷野中,被风霜侵蚀得千疮百孔,却隐隐透着某种人工雕琢的痕迹,只是那风格绝非当今世上任何一族所有,古老、蛮荒、带着一种非人的几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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