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天里,退思园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与拥兵数十万、纵横数省的流寇之首会面,其间的风险与变数,远超寻常的江湖厮杀。水鉴先生虽久经官海,此刻也显得坐立难安,反复推演着会面时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策。程青竹则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在擦拭他那双赖以成名的“赤阳掌”,眼神中不时闪过嗜血的兴奋与老辣的精明。
温青更是紧张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深知此次会面不仅关系到“赤焰茯苓”能否顺利送达京城,更可能决定他们这一行人的生死,甚至影响父亲乃至整个温家的命运。她将那份紧张化为行动,更加刻苦地练习程青竹所授的呼吸法门,试图在关键时刻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而袁承志,则显得异常沉静。这三日,他练功的时间反而减少了,更多时候是独自静坐,或是漫步园中,望着北方出神。与李自成的会面,将是他真正意义上踏入这乱世棋局的第一步。他不再是那个只需专注于个人恩怨与武功修行的华山弟子,而是要代表一方势力(尽管这势力目前只有他们几人),去与足以撬动天下大势的枭雄谈判。这其中的压力,外人难以想象。
他反复思量着水鉴先生的叮嘱,黄真信中透露的关于李自成及其麾下重要人物的信息,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他清楚,自己最大的筹码,除了那株“赤焰茯苓”和揭露朝堂阴谋的消息外,便是“袁崇焕之子”这个特殊身份。这个身份既可能引起对方的重视,也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危险。
终于,到了第三日傍晚。众人在水鉴先生的书房进行最后一次商议。
“燕子矶地势险要,临江独立,视野开阔,不易埋伏大队人马,选择此地,李自成倒也显出了几分诚意。”水鉴先生指着摊开的一张简易地图说道,“但也不能不防。程老,届时你与胡仆在外围警戒,留意江面与陆上动静,若有异样,以哨声为号。”
程青竹点了点头,瓮声道:“放心,老子鼻子灵得很,但凡有点腥味,都瞒不过我。”
水鉴先生又看向袁承志和温青:“袁公子,温姑娘,此次会面,以你二人为主。袁公子负责与李自成交涉,温姑娘见机行事,必要时出示药材,以证虚实。切记,不卑不亢,据理力争。闯军虽势大,但我们手握救人之药与惊天密闻,并非有求于他,而是互利合作。”
袁承志与温青郑重应是。
“一切小心。”水鉴先生最后叮嘱道,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忧虑,“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
夜色渐深,月隐星稀。南京城实行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寒风中飘荡。退思园的侧门悄然打开,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出,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程青竹与胡仆在前探路,袁承志与温青居中,几人皆是夜行衣靠,步履轻捷,在狭窄的巷道与屋脊间快速穿行,避开巡夜的兵丁,直扑城外燕子矶。
燕子矶位于南京城北观音门外,是岩山东北的一支,山石直立江上,三面临空,形似燕子展翅欲飞,故而得名。此时已是子时,江风猎猎,吹得人衣袂飘飞,寒意刺骨。矶下长江浩荡,黑沉沉的水面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奔流东去,声若闷雷。
矶头之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块嶙峋的怪石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
“时辰到了,人呢?”温青紧了紧衣领,低声问道,声音在风中有些发颤。
袁承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混元功已悄然运转,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稍安勿躁。”
话音刚落,矶下江面之上,悄无声息地滑来一艘快船,船头悬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灯罩上似乎绘着一个简单的图案。快船靠岸,数条矫健的身影跃上矶头。
为首一人,身材并不算十分高大,但肩宽背厚,步履沉稳,虽穿着寻常的青色箭衣,未着甲胄,却自有一股龙行虎步、不怒自威的气度。他面容粗犷,肤色黝黑,下颌留着短须,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精光四射,如同鹰隼,仿佛能看透人心。此人,正是如今声震天下、令大明朝廷闻风丧胆的闯王李自成!
在他身后,跟着四五条汉子,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气息悠长,显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其中一人,文士打扮,面容清雅,目光沉静,应该就是那位投奔闯军的举人,李岩。另一人则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神态凶悍,乃是李自成麾下大将刘宗敏。
袁承志心中一凛,这李自成果然名不虚传,虽出身草莽,但这份气度与威势,已非常人可比。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可是闯王当面?晚辈袁承志,在此恭候多时。”
李自成目光如电,在袁承志脸上扫过,尤其是在他背后那用布包裹的长条物件上停留了一瞬,声若洪钟:“你就是袁承志?袁督师的公子?”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陕地口音,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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