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金志 第6章 幽谷秘洞

回到“有所不为轩”，已是星斗满天。山间的夜格外寂静，唯有松涛与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反而更衬得那紫衣少女的身影在袁承志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反复回想那诡异灵动的彩绸功夫，试图在师父平日闲谈涉及的江湖门派中寻找对应，却一无所获。这让他心中那丝不安愈发清晰——华山，并非绝对的与世隔绝。

接下来的几日，袁承志依旧按部就班地修炼，只是心中多了一份警惕。练剑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行功时，也分出一丝心神留意四周动静。然而，那紫衣少女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未出现，华山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平静。但袁承志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日午后，他演练伏虎剑法至“猛虎摆尾”一式，需拧身反手疾刺，对腰力与掌控要求极高。他连续几次发力过猛，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心中不免有些焦躁。想起师父曾说“欲速则不达”，便决定暂且放下，去后山瀑布边静坐，平复心绪。

后山瀑布位于两座险峰之间的幽深峡谷中，水声轰鸣，雾气氤氲，人迹罕至。袁承志沿着熟悉的小径下行，越往谷底，水声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就在他即将到达瀑布水潭边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右侧一片长满青苔、藤蔓垂挂的岩壁，脚下猛地一顿。

那片岩壁看似与周围无异，但几根粗壮的藤蔓断裂的痕迹颇为新鲜，断口处还透着绿意，绝非自然枯朽。而且，这几根藤蔓垂落的角度有些奇怪，仿佛被人用力拉扯过。

好奇心驱使他走近前去。他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岩壁。仔细察看之下，心脏猛地一跳——在藤蔓最密集处，岩壁底部，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缝隙！那缝隙被垂落的藤蔓巧妙遮挡，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缝隙内有微弱的气流涌出，带着一股泥土和陈腐的气息。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山洞？”袁承志心中惊疑。他在华山一年有余，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后山有此秘洞。是师父也不知？还是……有意不提？

他犹豫了片刻。擅自探索未知之地，似乎不妥。但那紫衣少女的出现，以及这隐秘的洞穴，都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最终，少年人的好奇心与内心深处对揭开谜团的渴望占据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拨开洞口的藤蔓，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洞内初时极为狭窄黑暗，只能匍匐前行，岩石粗糙，磨得他手肘生疼。但爬行约莫三四丈后，洞穴陡然变宽变高，已可弯腰站立。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晃亮了一小团昏黄的光晕。

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映照出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四周怪石嶙峋，钟乳石倒悬，地上湿滑，洞顶不时有水滴落下，发出“滴答”之声，在寂静的洞中格外清晰。空气流通，并无窒息之感，说明另有出口。

他举着火折子，谨慎地向内探索。洞穴曲折向下，岔路不多，他凭着直觉选择路径。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并非火光，而是一种惨淡的、绿油油的光。

袁承志心中一紧，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约有四五丈见方，穹顶高耸，而那股绿光，正是从洞窟中央散发出来的。

他定睛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洞窟中央，盘膝坐着一具骷髅！骷髅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只余下几片残破的布片挂在白骨上。骷髅骨骼粗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头颅微垂，仿佛在沉思，又像是在守护着什么。而那惨绿的磷光，正是从这白骨之上幽幽散发出来的，映得整个洞窟鬼气森森。

袁承志虽已不是寻常少年，陡然见此情景，也不禁头皮发麻，心跳加速。他强自镇定，目光越过骷髅，看向其身后。

骷髅背后的石壁上，被人用利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与图形！那些字迹铁画银钩，深入石壁，透着一股桀骜不驯、愤世嫉俗的意味。图形则是一些极其怪异、狠辣、刁钻的武功招式，与他所学的中正平和的华山武功截然不同，充满了邪异与杀伐之气。

他的目光被石壁最上方几个最大的字吸引了过去，那字迹纵横开阔，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重宝秘术，付与有缘，入我门来，遇祸莫怨。”

落款是——“金蛇郎君 夏雪宜”！

金蛇郎君！袁承志心中巨震。他虽初入江湖，但在随着崔秋山逃亡途中，也曾零星听过这个名号。传说此人亦正亦邪，行事狠辣，武功诡异，尤其一手“金蛇剑法”狠毒刁钻，罕逢敌手，后来却莫名消失于江湖，无人知其下落。没想到，他竟然坐化在这华山秘洞之中！

难道，这就是师父曾说过的“机缘”？袁承志心跳如鼓。他走近几步，借着骷髅身上散发的磷光和手中摇曳的火折子，仔细观看石壁上的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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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青金志请大家收藏：()青金志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图形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内功心法，名曰《金蛇秘笈》，其运功路线诡奇险峻，与华山混元功的平和醇正大相径庭，讲究的是剑走偏锋，激发潜能，威力巨大，但似乎也隐含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另一部分，则是一套完整的剑法，正是名震江湖的“金蛇剑法”。图谱上的小人姿态诡异，剑招狠辣凌厉，专攻人体要害与视线死角，每一招都透着同归于尽般的决绝与怨毒。

而在石壁下方，还刻着几行小字，似乎是金蛇郎君的临终遗言，字里行间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嘲讽：

“余一生快意恩仇，杀人无算，负人亦多，然天下负我者更甚！温家老贼，毁约背信，害我挚爱，此仇不共戴天！惜乎天不假年，大恨未雪！后世小子，得我传承，若念香火之情，他日武功有成，当为我诛灭浙江石梁温家满门，以慰我在天之灵！若违此誓，必遭金蛇反噬，横死暴毙！”

文字最后，那股刻骨的怨毒几乎要破壁而出。

袁承志看得心惊肉跳。这金蛇郎君临死前，心中竟无半分平和，唯有冲天的怨气与复仇的执念。这与他父亲袁崇焕蒙冤而死，却仍心系社稷黎民的情怀，何其不同！这传承，是福是祸？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具散发着磷光的骷髅上，忽然注意到，骷髅的右手指骨，正紧紧按在身前的地面上，那里似乎刻着什么东西。他凑近细看，只见地面上刻着两行更小的字，若非仔细观察，极易忽略：

“入宝山空手回，非君子也。壁上有匙，可开此匣。内有金蛇剑、金蛇锥，助汝雪恨。”

袁承志顺着指示向石壁看去，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里，摸到了一把冰凉的金钥匙，造型奇特，如同一条盘曲的小蛇。而在骷髅盘坐的双腿骨之间，地面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凸起，上面有一个锁孔。

他犹豫了。接受这份传承，就意味着要承接金蛇郎君的恩怨，尤其是那灭门的血仇。这与他的本心相悖。他报仇，是为父亲昭雪，是向那昏君奸臣讨还公道，而非滥杀无辜。

可是，那“金蛇剑”与“金蛇锥”的名头，以及壁上那诡异强大的武功，又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深知，仅凭华山武功，想要在高手如云的江湖中报仇雪恨，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而父亲旧部“山宗”的期望，孙叔叔、崔叔叔的牺牲，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复仇的火焰，与内心的准则，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洞中寂静，只有水滴声和他的心跳声。那具骷髅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选择。

良久，袁承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对着金蛇郎君的骸骨，郑重地行了一礼。

“夏前辈，晚辈袁承志，蒙遭大难，身负血海深仇，急需力量。今日得遇前辈传承，实乃天意。前辈武功，晚辈可学，但前辈之仇怨，晚辈无法承诺。冤有头，债有主，滥杀无辜，非侠义所为。若他日查明温家确有如前辈所言不共戴天之罪，晚辈或可代为讨还公道；若只因私怨便要灭人满门，请恕晚辈难以从命！”

他声音清朗，在洞中回荡，仿佛是对那怨魂的回应，也是对自己内心的坚守。

说完，他不再犹豫，用金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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