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年代 第23章 钢琴声

操场上死寂得可怕。校长宣布扣除（2）班15分纪律分的声音还在冷风中回荡，像一把钝刀子割在每个人心头。原本志得意满的（2）班队伍彻底乱了阵脚，抽泣声、愤怒的抱怨声、不知所措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张老师站在队伍前方，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淬着毒火的眼睛死死钉在叶栀夏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她撕碎。

评委席也陷入一片混乱。扣除15分后，（2）班的动作分虽然依旧最高，但总分瞬间跌落到中游偏下。而（1）班凭借叶栀夏清唱救场的惊艳表现，总分竟奇迹般地跃居第一！（3）班、（4）班的班主任面面相觑，这结果谁都没料到。几个评委老师凑在一起低声争论，有人坚持（2）班动作规范性无可挑剔应酌情考虑，有人则强调违规就该严惩，比赛规则大于天。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校长眉头拧成了疙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刺破了操场的死寂——

不是裁判的哨声，也不是校长的呵斥。

是钢琴声。

清晰、流畅、带着电子音无法比拟的温暖质感的钢琴声，从操场四周悬挂的高音喇叭里流淌出来，瞬间覆盖了所有的议论和嘈杂。

正是广播操那套标准伴奏的旋律！

只是此刻流淌出来的，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效，而是被赋予了灵魂的钢琴演奏。每一个音符都饱满圆润，节奏精准，强弱分明，带着演奏者独特的理解和生命力。那熟悉的旋律在钢琴的演绎下，竟焕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打动人心的力量。

“怎么回事？”

“哪来的钢琴声？”

“广播室不是放录音带吗？”

所有人都懵了，茫然四顾。学生们伸长了脖子，评委们疑惑地抬头寻找声源。陈老师皱紧眉头，张老师更是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全场，带着惊疑和一丝被再次挑衅的暴怒。

最终，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主席台侧后方那扇小小的、蒙着灰尘的广播室窗户上。

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深蓝色羽绒服的身影正侧身坐在窗边一架蒙尘的旧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畅地跳跃、舞动。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份沉浸其中的认真和指尖流淌出的、拯救僵局的旋律，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操场上每一个人。

是顾言！

他竟然不知何时溜进了广播室，用那架几乎被遗忘的旧钢琴，现场弹奏起了广播操的伴奏！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似乎感觉到了聚焦而来的无数目光，在弹奏的间隙，竟然极其迅速地抬起头，朝着窗外（1）班的方向，用力地、幅度很大地挥动了一下手臂，像是在示意什么，又像是在传递某种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懂的信息。做完这个动作，他又立刻低下头，手指在琴键上翻飞，将旋律推向**，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错觉。

张老师的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可怕的酱紫色，牙关紧咬，腮帮子的肌肉绷得像石头。他死死盯着广播室窗户里那个“胆大妄为”的学生，眼神里翻涌着暴怒、震惊，还有一丝被当众“打脸”的难堪。他想冲过去把顾言揪出来，但音乐已经响彻全场，评委席上几位老师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甚至有人跟着这充满人情味的钢琴节奏轻轻点头。

这突如其来的“救场”，像一道暖流，巧妙地化解了僵局。

校长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他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声音透过喇叭盖过了钢琴声（但顾言的手指并未停下）：“好了！安静！初一（2）班违规事实清楚，扣除纪律分15分不变！但顾言同学能在僵局中主动用钢琴伴奏，体现了临场应变能力和为集体荣誉感，值得肯定！现在，请评委结合动作完成度和现场精神风貌，进行最终评分！”

钢琴声成了此刻最好的背景音和缓冲剂。评委们不再争论，低头迅速打分。

最终结果公布：

初一（2）班：动作规范性得分第一，扣除15分纪律分后，总分第三名。

初一（1）班：动作规范性得分第二，精神风貌（特指清唱领唱表现）额外加分，总分第一名。

初一（3）班：总分第二名。

（1）班区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声。王磊激动地跳起来，几个女生抱在一起又叫又笑。陈老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和一丝真正的笑意，她看向广播室的方向，眼神复杂。

而（2）班，死一般的沉寂。第三名，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耻辱。学生们低着头，没人敢看张老师那张山雨欲来的脸。张老师没有理会名次，他的目光像淬毒的冰锥，先是狠狠剐了一眼广播室窗户里那个依旧在弹琴的身影，然后，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1）班队伍前排——那个在欢呼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脸色依旧苍白的叶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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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青柠年代请大家收藏：()青柠年代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颁奖仪式在顾言弹奏的、略带忧伤尾韵的钢琴伴奏中草草进行。（1）班班长刘洋上去领了那个象征第一名的简陋锦旗。当轮到（2）班领取第三名的奖状时，没有学生愿意上去，最后是张老师阴沉着脸，一把抓过奖状，看都没看就揉成了一团塞进口袋。整个过程，广播室窗户里的钢琴声始终没有间断，仿佛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为这场闹剧画上休止符。

仪式一结束，人群像退潮般散去。叶栀夏没有跟随欢呼的同学回教室，她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逆着人流，快步走向操场角落那座孤零零的、存放体育器材的旧平房。她的心跳得很快，脑子里乱糟糟的，顾言在广播室里弹琴的样子，他那个奇怪的手势，张老师最后那个充满杀意的眼神……还有，那个她藏在书包最深处、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烫的秘密。

器材室的后门开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堆满了废弃的跳箱和破旧的海绵垫，散发着尘土和橡胶混合的陈旧气味。叶栀夏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拍打衣服的声音。

她猛地推开门。

顾言果然在里面。他正背对着门，用力拍打着深蓝色羽绒服袖子上的灰尘，肩膀和后背还沾着明显的、从窗户翻进来时蹭上的墙灰。听到开门声，他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光线从敞开的门洞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器材室里堆满杂物的阴影让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叶栀夏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操场隐约传来的喧嚣。她向前一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

“（1）班的广播操伴奏带……” 她紧紧盯着顾言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是你拿的？”

顾言拍打灰尘的动作彻底停住。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回视着叶栀夏。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再是操场上的愤怒和失望，也没有被质问的慌乱，反而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叶栀夏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水泥地上：

“那你们班，又是谁藏了我们（2）班的合唱谱？”

轰——！

叶栀夏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一个冰冷的、落满灰尘的鞍马。

合唱谱？

（2）班歌咏比赛那首《走进幸福里》的谱子？

被（1）班的人藏了？

一瞬间，无数线索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串联！

歌咏比赛前（2）班临时换曲的仓促……

顾言袖口那道代表匆忙的褶皱……

张老师神秘莫测又带着掌控感的笑容……

还有……她在自己抽屉里发现的那张写着“下次弹对版本给你听”、带着歪扭苹果的琴谱！那张谱子，是顾言给她的，但显然不是原始稿！难道原始稿……真的被（1）班的人藏了？所以（2）班才被迫临阵换曲？所以张老师才如此笃定地导演了那场政治献礼？

巨大的震惊和被卷入更深漩涡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看着顾言，看着他校服上翻窗时蹭的灰，看着他平静眼底深藏的疲惫和质问，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言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震惊中失语的样子。器材室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风吹过外面光秃树枝发出的呜咽。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缓慢而沉重的铁门摩擦声，毫无预兆地从器材室前门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在死寂的器材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

两人同时浑身一僵！

叶栀夏惊恐地看向顾言，顾言的眼神也在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猛地侧身，像一匹警觉的狼，无声无息地迅速移动到器材室后门与内部堆积的废旧垫子形成的狭窄夹角阴影里，同时对叶栀夏做了一个极其急促、不容置疑的噤声和躲藏的手势！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叶栀夏的心脏狂跳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是谁？张老师？他发现了？他来找顾言算账？还是……来找她这个“告密者”？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身，也躲进了顾言旁边另一个由破旧跳箱和墙壁形成的、更加狭窄黑暗的缝隙里！腐朽木头的味道和浓重的灰尘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两人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和散发着霉味的器材，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小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在死寂中疯狂敲响！

“吱呀——”那沉重的铁门摩擦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更近！似乎有人……正在推开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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